就在这时,忽然传来“啊”的一声凄厉尖叫。
小玉一惊,下意识想转头,却又被骆奎扬一手拦住:“回屋去!”
骆小玉被爹瞪得只能低头往自己屋里走,骆奎扬站在雨里,将门“乓”地用力关上。
尖叫声后不久,门后却传来奇特的丝竹习练声,是那些跳月人发出的吧?
晚上丫环阿碧把饭菜端来屋里时,骆小玉才得知先前尖叫的是厨娘旺婶。
旺婶陈氏,正是龙吸水时在江上出事的陈家侄子的娘,甫听到儿子的死讯,便晕倒过去,醒来发出凄厉尖叫奔丧而去。
“小姐,今天的饭菜就凑合着吃吧,是我和王妈做的。”阿碧笑着端出饭菜,骆小玉却没有胃口。
另一边,曾宅——
曾家上下都没发现曾小玉跑出去。
稍晚,天晴雨住的黄昏时分,当夕照打在小玉房间窗棂上时,她听到外面远远传来凄厉的哀嚎。
晌午暴雨引起龙吸水时,被卷进涡心的陈家两叔侄,他们的尸身被找到了。
有人无意中发现两具尸身附在崇天塔下方的石崖缝隙里,可能是漩涡翻涌间被嵌入其中。尸身还算齐整,只是肩背上有齐整的血口,并不像风暴撕扯或碰撞形成的伤痕,大家虽然存疑,但毕竟两人在众目睽睽下遇难,也不好多说什么。
按照惯例,禹门坊内横死之人不用停殡,而是就地在江边搭棚,请僧道行七日超度斋醮仪式后,再移走安葬。
“但是……”管事曾才正向小玉的阿爹汇报此事,说到这停了停。
曾兆寅刚从衙门回来,觉出他神情有异:“怎么?”
“陈家的老太太,在江边疯言疯语,说是塔下冤魂造孽,她儿子和侄孙的死不是意外,大家都说她年老加上伤心,所以魔怔了,都在劝……”
“滴答滴”的丝竹奏乐声传来,音调流畅婉转,时吹时止,听起来像呜咽。
曾才迟疑地又道:“听说骆家老爷请来了跳月人的班子,要在塔下唱跳七天,跳戏祭奠。”
“跳戏?祭奠?”曾兆寅眉头一皱,“跳月人班子?好多年没请他们来了吧?眼下突有丧事,塔里工匠又在搭棚赶工,他们却在一边戏耍,岂不乱了阵仗?”
“是,坊间大家都说骆老爷疯了,去年花船出事,今年又纳蛇妾,看这阵的行径,越发怪诞。”曾才看着老爷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曾兆寅没有作声,门外忽然传报,县令王大人派人送来口信,说有急事要请曾兆寅来府上一趟。
知县王允贾今年年届五十,平日除了忙于公务外,私底下没有太多爱好,不特习文与武,闲暇就是色与酒。
此刻在衙门后的自家花厅,他一边由小妾伺候,一边就着八色果碟小酌,看曾兆寅到了,便招手让他过来,却不让人添置座位。
“大人急召我来,有什么指示?”曾兆寅只得立在那拱手作揖道。
“曾世弟,修塔的匠工十六人集齐了,按照之前绘好的图样,明日便让他们开工吧。”
“明日?”曾兆寅惊诧道,“近来暴雨连绵,尤其还曾出现‘龙吸水’,将禹门坊两位渔家卷入罹难,如何开得了工?”
王允贾眯了眯眼:“就因为是雨季,若再不加紧维护,宝塔一旦坍塌,到时的损失更大……何苦呢?曾世弟你说是不是啊?”
“大人说得有理。”曾兆寅无可反驳。
“既然有人死了,就劳世弟多费心走访……我听说,禹门坊骆家请来了跳月人?”
“是。”
“这些怪力乱神阻碍视听……明日是五月初一,恰好也是当年宝塔竣工之日,赶在明日开工,图个吉利……曾世弟,别叫跳月人演戏了,但必须明日开工。”
四、精妾
骆小玉穿过花园来到前庭。
长姐骆金余死后,这个家就像蒙上浓重的阴翳,长久以来爹娘疏离,取而代之的只有宅中不时莫名的嘈杂暗语,越靠近爹住的小院,声音越明显。
院门紧闭。但凡入夜后,骆奎扬都会独自到此,不许任何人打扰,起初家人也有好奇的,小玉曾听阿碧她们私下议论,偷听内里不时会有碗盏碰撞、人声走动,但又听不清内容。
偏院门外的廊道上有扇镂空的石花窗,窗上的横、直棱纹可以借力,骆小玉打定主意,就从这里爬上墙头。虽然人小力薄,但连撑带爬,还是努力攀了上去。
墙身的苔痕濡湿,抓在手中触感凉滑,骆小玉匍匐在墙头定了定神,慢慢往院子内挪去。
“呯呯——”院子里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
骆小玉终于看到院内情景,却见正中空地上,有盏油灯搁在一旁,骆奎扬手拿凿锤,没头苍蝇般对着虚空张望,不时将凿子对着某处敲击几下,但他锤凿的对象好像很快就移动消失,他也随即转身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