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阿实不见了,怎是小事?”陈老实立刻大声争辩,但毕竟陈老太在族中辈分高,一个眼刀掷来,他马上噤声。
“是那塔,崇天塔在作祟!”陈奶奶痛心疾首道,“骆家请跳月人表演,就是为暂时平息宝塔的怨气,这是多年的传统……近几十年没有祭祀,塔基便开始爆裂,这禹门坊里,接下来会出更多的事!你们家的阿实……能不能找得回,就看他自己的造化罢!你不要再阻着这些跳月人演出,要找人自己去找!”
老太太的话斩钉截铁,陈老实也急了:“奶奶,您是伤心糊涂了吗?跟塔有什么关系?禹门坊向来平安无事,这些外地人来后就出这等坏事,这小子……”他伸手想拽阿端的手臂,却不想阿端身形微微一侧,陈老实还未看清,他已如鹞子飞跃般,一个倒翻身,稳稳当当地坐回到先前的高竿顶端。他双手交缠在胸前,再不看地面的众人,只朝领头吹打的人示意:“咱们走吧,别误了时辰。”
陈老实还想纠缠,但陈老太横在原地瞪着这些族人,大家一时忌惮,不敢上前阻拦。
“哎,二小姐!”
小玉犹在怔忡之际,突然被拉住,转头一看却是婢女阿真。
阿真汗流浃背,看来为找小玉兜转了不少地方:“你怎么跑到这来?刚才管家说你忽然自己跑出去,屋里又忙着张罗人给大小姐找大夫,就没拉住你……来!快回去吧,让夫人知道你跑出来,我们都得挨骂。”
“可是……”曾小玉心里还惦念着阿实的去向,但拗不过阿真,便跟她回家去了。
曾小玉回到家时,姐姐曾韶乐已经见好一点了。管家让小厮去请来曾老叔公,及时给曾韶乐开了方子。
据说老叔公看到她,似乎早料到般,说近来时气不对,全家上下的人,近日再不可饮用生井水,食物必须烧热煮沸,还特地嘱咐用干艾叶混合雄黄,熏屋内各处角落。但凡熏过的地方,那些白苔藓都接连枯萎。
曾小玉站在睡莲花池水边,捞起一朵花轻嗅,蕊中水气夹杂着馥郁的莲花幽香,十分清爽。
“小玉。”曾韶乐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嗯?”曾小玉回头望去,曾韶乐赤脚立在青砖地上,长发披散,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不觉微微一惊,“姐,你刚好些怎么就起来了?”
“小玉,我、我……”曾韶乐慢慢走过来,伸手抓住小玉,“我刚才做梦了。”
“做什么梦了?”
曾韶乐芳龄十六,比她大四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但这会儿小玉仔细看她的面色,青气还未退去,一对眼中蒙着阴翳,不由吓一跳,“姐,你哪里不舒服么?”
“小玉,我刚才梦到、梦到塔底下的牡丹花开了。”曾韶乐的话没头没脑。
“牡丹花?”小玉更莫名其妙,“哪来的牡丹花?爹说那是北方才有的花卉。”
“不是……”曾韶乐的手在微微发抖,“小时候,你记得吗?小时候爹娘经常带我俩出门,有时傍晚风光很美,途经塔下时,爹就让车子暂停,和娘登塔观光,我俩则在塔底玩捉迷藏,当时你还小些,看着塔底那些白色花岗石浮雕,尤其是几个举塔力士模样的雕塑,吓哭起来……”
小玉仔细想了想:“是啊,想起来了,但你做梦跟这有什么关系?”
曾韶乐好像畏惧什么似的,压低声:“我刚梦到那些刻着牡丹花的浮雕上……石头花居然一朵接一朵地绽放开来,而那些举塔力士……也全都活过来,手中拿的大铁凿挥舞,然后、然后花就渐渐变成红色,大红色!花瓣像被鲜血渗透一样,慢慢晕开……”
“姐!你在说什么?”小玉越听越觉害怕,连忙捂住曾韶乐的口,“你是不舒服所以做梦吧?让王婶给你炖一盅安神汤好不好?”
“不是,小玉,”曾韶乐拉起小玉的双手,“是真的!我很清楚地看到!”
曾小玉吓得快哭了,两人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她脑海中又忆起昨日跳月人班主吩咐阿端去抽死人的腰筋,后来陈家的叔侄被人们找到时,据说背上就有奇特的切割伤痕,还有阿实昨晚上失踪,按陈老实的话,当时就是跟阿端在一起……莫非这两日发生的事真的跟跳月人有关?而跳月人又是骆家请来的,这一切都是他们在合谋捣鬼?
思绪陡然连接在一起,小玉全身的毛孔都被寒意激起。
六、招魂
接下来,看似平静的过去了五天。
阿实还是没有找到,陈老实家已经报了官府。官府派人四处查找,却没有什么线索,只好扣押了跳月人戏班的阿端,但跳月人的演出还在继续。按照跳月人与骆家的协议,每天都必须在塔底周边的空地上表演一番,即便缺了主角,也还要坚持演齐七日。
时晴时雨的天气里,小玉的父亲曾兆寅督促着工期,崇天塔周围围着竹棚,不断发出“乒乒乓乓”的敲打声。
王知县十分关心宝塔维修的进度,不时要来视察一番。
曾小玉趁机央求爹准许自己去江边,曾兆寅只当她是小孩子脾性,想看跳月杂耍,沉吟一会便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