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奇不动,仍旧看着阿寄,轻声道:“拿出来罢,东西没了,我难道就能脱身么?”
阿寄狠狠瞪了他一眼,终于跺了跺脚,从衣襟里摸出一样东西,冷着脸往地下一甩,大声道:“行!行!还给你,总成了罢?”
众人一看,居然是先前那块虎牙卫的木牌!
乌老大双手进衣襟一摸,果然空空如也,不由得大怒,道:“好呀,还是个小贼,正好,便捉你一同去见官!”
不用他说话,外面两个衙役一拥而入,一左一右,将阿寄夹了起来。
阿寄愤怒踢打,奈何人小,打不到两人,顿时便被架了出去。
石奇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却听乌老大阴测测笑道:“这一家子只怕都有点问题——去瞧瞧后面还有什么人,一并捉了!”
石奇眉头一皱,拳头已经握紧。
两个差役应声而入,从石奇面前穿过,径直踢开房门,入了内室。
这房子本就不大,此刻内室房门洞开,外面每个人,都能清清楚楚看到屋内的情景:
桌上有一壶茶,犹自冒着热气,榻上被子高高堆起,仿佛还有余温。
但却没有人。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刚刚明明还在里面的李婉稚,赫然却不见了!
石奇没说话。
此刻一个去后厨检查的衙役也返了回来,低声道:“没有人。”
石奇刚刚松开的拳头又握了起来。
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竟连方秀昀都不见了。
他这六姐素来胆子最小,莫不是听见动静,吓得躲起来了?
他心念转动间,乌老大等几人推推搡搡,已将他押出了门去。
县里的衙役都是有正经管带的,平日里凶恶跋扈得很,周遭邻里见了,也没人敢上来多问,就连平日里同方家走得比较近的福田福山兄弟,也都避得远远的。
一行连乌老大共六个衙役,同石奇阿寄万寿儿九个人再加上一具硬邦邦的尸首,朝村东头出发。
到县城本也就两个多时辰的山路,谁知道走到半途,却忽然下起了雨。
乌老大们本都是老手,这条路也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虽然骂骂咧咧,但一路上寻崖避树走得极快,天黑下来之前,已找到了一处废弃的道观歇脚。
小小的道观中,升起了一堆火。
石奇自出得门来,便不发一语,阿寄小小孩童,被人扳着手走了许久,居然也忍住了一声不吭。
万寿儿每几日便要去镇上走货,这条路也是走惯了的,懵懵懂懂跟在队伍里,一路上倒也颇为太平,此刻他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嘴巴里咕咕哝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们三个一个痴傻,一个羸弱,一个年幼,这些衙役显然并不怕他们逃跑,围着火堆,自顾自攀谈起来。
其中一个问道:“这回我们运气还算不错,先前说方家村失火烧死了人,来了却连个鬼影儿都没瞧见,幸好碰到了这桩差事,好歹也没白跑一趟。”
乌老大冷哼道:“你以为就一定是好事么?”
另一人道:“若能破了这案子,岂不是连虎牙卫都要卖我们个好?”
乌老大道:“省省罢,瞧着牌子上的纹路,死的不过是个小骑卫,你以为别人真会在乎么?”他将那木牌翻了出来,在火光下一照,木纹之中,果然隐隐又显出了一个虎爪来。
众人不答话了。
隔了一会儿,一个差役转而叹道:“罢了,虎牙卫又如何?我听说,拔阕的胡人已经打到北关啦,再这么下去,我们的差事保不保得住,都是两说。”
另一人低声道:“若是太祖皇帝的蟠龙骑仍在,也不至于……”
乌老大沉下脸来打断他,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还提他做甚?我听闻如今,北关有卢造、张孝如,一个性骁勇一个善谋策,怎么就必输了?”
旁边一人不懂得看眼色,继续辩驳道:“你没听说么?当今晁相公同胡人交好,一直撺掇陛下休战议和,拿银子做和事佬儿呢!上头不想打仗,别说是一个卢造,一个张孝如,便是来了飞将军岳武穆,也不抵事呀。”
乌老大一板脸,道:“放屁!哪听来的瞎话!你们脑袋都不要了么!”
另几人显然也有些忌惮他,闻声不答话了。
外头雨声未停,火光很暖,石奇抬头看看道观神龛上的三清道祖像,睁着眼睛,却在出神。
从昨夜大火开始,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很多,他此刻坐在地上想了片刻,只觉得处处都透着古怪。
阿寄坐在他身边,本来还想尝试着同他说说话,见他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也觉得无趣,便侧过头去听旁边万寿儿正说些什么。
无奈这傻子口齿本就不大清楚,加上外面雨声不断,几个衙役又一直在旁边低声讲话,他侧耳听了半天,也未听出个所以然来,便悄悄朝那边挪了些许,这才隐隐约约听见了几句:“马……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