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过多久,颜色就消退了,也不知道是被潮水冲散了还是怎的,江水又恢复了常色。原本村民并没奇怪,但没想到,当夜却发现,伴随着这次涨潮,有人在江上淹死了。
这让原本喜庆的日子平添了一道哀痛。隐隐听人传言,说那人淹死的区域中曾看到有巨大黑影出没。
传言归传言,往后有行船从那地方走过从没瞧见有任何异样,所以很快传言便烟消云散。所谓好了伤疤忘了疼,到次年,人们几乎已经将此事淡忘干净,谁知,在又一次涨潮时节来临的时候,村民发现江里又出现了血一样的颜色。
依旧和前次一样,很快就恢复如常,只是当日白天从江上一下子飘来三个死人。
死的人是前两日到江上捕鱼的三兄弟,尸身被鱼啃得七七八八,皮连着骨头团在一起几乎不成人样,只能就地挖个坑,将三人埋在了一起。他们的船在当夜摇摇晃晃独自返回,船上鲜血淋漓,像是有什么东西袭击了他们。就在全村人惶恐不安之际,江上突然浪起,翻飞的浪花卷上来一个人,他浑身是血,一边朝岸边游一边大叫,有妖怪!有妖怪!
但他没来得及上岸就脱力沉入江内,待被人打捞起来,早已气绝身亡。
身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咬掉两大块,一块是半个臀部,一块是半个腰。直把围观者吓得手冷脚冷,以这样的身体坚持到江岸附近,可见此人吃了多大的苦头。
但百来口人划着船带着武器绕江走了整整一个晚上,始终没找到那人口中的妖怪。
只是这一天风和浪似乎格外大,而且江潮褪去后,南屏江里的鱼虾似乎变得格外肥美。
从那之后,每年涨潮时必会出现短暂的红水,而每次红水一出,当天必有丧事。
死去的人每年会比往年多上几个。如此,过了两三年,村民逐渐无法忍受,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天晓得哪一天就轮到自己头上,即便每次出现死人后江水中的鱼虾会格外的多格外的肥美,又有什么用。
命都快没了,还稀罕发家致富么?
许是因此积郁成疾,老里正在第四次江潮来临之际病故了。
周双喜接任了他的位子,同时接下了老里正肩膀上那副沉甸甸的重担。
这些年来无论官府派人下来,还是村民们自发组织,他们在江中始终没找出每年红水出现的原因,以及那些人的死因。
眼看着又一次潮汐快要来临的时候,周双喜不得不出重金在县城的道观里请了个得道高人,来江边做法,看看是否能阻止这一次灾害。
高人来后果然了得,开坛做法没多久,所有人就从江上看到个巨大的黑影。
但高人一见到那黑影,扭头就走了。周双喜想要留住他,但他摇头道,出多少钱也没用,这个妖法力高深,就是他也治不了,硬来只能搭上他的命。
既然他这样说,周双喜也就没办法勉强他留下,正感绝望之际,夜里他突然做了个梦。梦见江神老爷出现了。
江神老爷对他说,江中有妖入驻,每年江潮泛滥时出没,以食人增长修为,所食之人冤魂化作江中鱼虾徘徊不去,令江中怨气冲天,山水失色。如此造孽深重,令他无法再继续坐视不理,所以特前来告知,此妖每逢觅食时会令妖气外泄,致使江水呈现血色,若见此异相,须记,一则绝不能靠近江岸,二则需在当夜做下如此安排,他必然会亲自出手,为村人挡住那个妖孽……
虽说是场梦,但两度显灵,着实神奇。
于是从那一年开始,对江神的祭拜就由原先只在庙中,转而到了江边。
唯一不同的就是每年要扎上数百纸人,眉心处滴上老鸹血,放在船上,由江风带着离岸。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那些纸人都是江神所需要的兵勇。
而每每这时,江风通常都特别地大,且风向总是由南向北。一旦见到那艘带着纸人的船被风带到江心,这祭拜也就算全部完成了。说也奇怪,自打这么祭拜之后,果然每次江潮上涨时没再见到有红水出现,也没有人再死于江中。
就在所有人几乎将当年之事遗忘干净的时候,那妖怪仿佛又卷土重来了,且一来就夺走如此多人之性命。
说到这里,周双喜对着阎先生用力磕了三个响头:“还请先生不吝法力,出手相助。”
“噗……”话音刚落,清桐不由一声嗤笑,“什么不吝法力,好似我家先生是什么江湖神棍。”
周双喜老脸红了红,蹙眉对这无礼的小丫环想说些什么,但碍于阎先生的面,不便当场发作。见状阎先生站起身将那盒金子拾起放到桌上,也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慢慢走到周三福身边,朝他轻瞥一眼:“你身子骨很弱,打小就得了什么病么?”
周三福原低头仔细听着自家父亲同阎先生的谈话,如今见他突兀问起自己,不由微微一怔,随后才道:“是,打小身子骨就不好。”
“但我见你山根挺拔,耳垂饱满,不像天生就弱的体质。”
见周三福再次沉默下来,他淡淡一笑,“也罢,双喜爷请前面领路,待我先去江边看看。”
十
江边早已不见人影,只有那些祭神用的彩灯高高悬挂在祭台两边,被风吹得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