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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盗。不祥的上午(3)

时间:2022-02-20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点击:

连布克突然在警察局局长的陪同下快步走了进来,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我们,未予理会,便向左边的书房走去,但是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在他前面站了起来,挡住了他的去路。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与别人完全不同的高大身躯起了作用,连布克站住了。

“这是谁?”他困惑地嘀咕道,仿佛在问警察局局长,可是又丝毫没有向他转过头去,而是一个劲在端详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

“退职八等文官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韦尔霍文斯基,阁下。”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神气地一低头,回答道。省长大人继续端详着他,可是目光却显得十分呆滞。

“有什么事?”他以一种父母官的简短语气问道,厌恶而又不耐烦地向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侧过耳朵,简直把他当成了一名普通的上访人员,以为他有什么书面请求需要呈递。

“今天舍下来了一名官员,以阁下的名义进行了搜查;因此我想……”

“贵姓?贵姓?”连布克仿佛突然有点明白了,不耐烦地问道。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更加神气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姓名。

“啊——啊!这……这是那个发源地……先生,您已经从这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您是教授?教授?”

“从前有幸给某大学的年轻人讲过几节课。”

“给年——轻——人?”连布克似乎打了个哆嗦,虽然我敢打赌,他还不大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甚至于他在跟谁说话,也许也不甚了了。“我的先生,我绝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您哪。”他蓦地怒不可遏。“我绝不允许年轻人胡作非为。这都是因为那传单在作祟。这是对社会的攻击,先生,这是海上攻击,是海盗行为……您有何事上访?”

“相反,尊夫人请我明天在她的游艺会上讲演。我不是来上访,我是来寻求我应有的权利……”

“游艺会?不会有游艺会了。我不许你们搞什么游艺会!讲课?讲课?”他发狂般叫道。

“我非常希望您同我说话要礼貌一些,阁下,不要跺脚,也不要把我当个小孩似的对我嚷嚷。”

“您也许懂得您在跟谁说话吧?”连布克涨红了脸。

“我完全明白,阁下。”

“我在挺身保护社会,您却在破坏它。破——坏!您……不过,我倒想起您是个什么人来了:您不是做过将军夫人斯塔夫罗金娜家的家庭教师吗?”

“是的,我做过……家庭教师……在将军夫人斯塔夫罗金娜家。”

“而且在二十年的长时间中,您还是现在积累起来的一切恶果的发源地……一切恶果……好像,我刚才还在广场上看见过您。但是,先生,您要当心;您的思想倾向是有目共睹的。您放心,我注意到了您的活动。先生,您想要讲课,我绝不允许,绝不,您哪。若是提出这样的请求,请您不要来找我。”

他又想走过去。

“我再说一遍,阁下,您弄错了。这是尊夫人请我去讲的——不是讲课,而是在明天的游艺会上作文学讲演。但是我现在自己也不想讲了。我现在有个不情之请,如果可能的话,请您向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凭什么和为什么我今天受到了搜查?他们拿走了我的一些书籍和文件,拿走了我的宝贵的私人信函,而且用手推车招摇过市,推走了……”

“谁搜查的?”连布克猛地打了个激灵,完全醒悟了过来,突然满脸通红。他向警察局局长迅速转过身来。就在这当口门口出现了布卢姆那佝偻着腰的又高又笨拙的身影。

“就是这位官员。”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指了指他。布卢姆自觉有愧地跨前一步,但那神态根本就没有要认错的样子。

“Vous ne faites que des bêtises。”连布克懊丧而又愤愤然向他甩出了这句话,蓦地仿佛整个人都变了,一下子清醒过来。“对不起……”他非常尴尬地咕哝道,满脸涨得通红,“这一切……这一切大概仅仅是失于检点和误会……仅仅是误会。”

“阁下,”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说,“我年轻时曾目击过一桩很典型的事。有一回在剧院,在走廊上,有个人迅速走到另一个人面前,在大庭广众之中给了那人一记响亮的耳光。但是他立刻看清了,那个挨打的人根本不是他想打他一记耳光的那人,而完全是另一个人,只是同他想打的那人有点相像罢了,于是他愤愤然,就像一个没工夫浪费宝贵光阴的人那样,急忙说道(与阁下方才的情况一样):‘我弄错了……对不起,这是误会,仅仅是误会。’当那个受害者余怒未消,开始叫嚷的时候,他竟非常懊恼地对他说:‘我不是跟您说了吗,这是误会,您还嚷嚷什么!’”

“这……这当然很可笑……”连布克苦笑道,“但是……但是难道您看不出来我也很不幸吗?”

他几乎叫出来,而且……似乎,还想用手捂住脸。

这声出人意料的痛苦的呼喊,近乎失声痛哭,真叫人受不了。这大概是从昨天以来他第一次充分地、明确地意识到所发生的一切——紧接着就将是屈辱的、无法掩饰的、完全的绝望;谁知道——也许再过片刻,他就会号啕大哭,声震整个大厅。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先是奇怪地看了看他,然后又突然低下头去,用满怀同情的声音说道:

“阁下,请不要再为我那吵吵闹闹的抱怨使自己不安了,请吩咐他们把我的书籍和信函还给我就成了……”

他的话被打断了。就在这当口,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和陪同她的那一伙人吵吵闹闹地回来了。但是这事我想描写得尽可能详细些。

首先,所有的人从三辆马车上下来以后就成群结队地一下子拥进了接见厅。其实,要进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的内室,有一条专门通道,从台阶上进门,直接往左就行;但是这一回所有的人却蜂拥而入,穿过大厅——我认为,他们所以要这样做,正因为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在这儿,他所发生的一切,包括有关什皮古林厂工人的一切,当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的马车驶进城里时,已经有人向她报告过了。抢先向她报告的是利亚姆申,他因为犯了什么过错被留在家里,没有参加这次郊游,因此对这一切他知道得最早。他幸灾乐祸地雇了一匹哥萨克驽马,带着这些令人快乐的消息,急忙向斯克沃列什尼基飞奔而去,去迎候那帮归来的乘车郊游的人。我想,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尽管处事十分果断,听到这些惊人的消息后,还是多少有点局促不安;不过,大概也只是一刹那工夫而已。比如,这个问题的政治方面是不会使她感到不安的: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已经暗示过她三四次,说什么什皮古林厂的那帮暴徒应该统统挨一顿鞭子,而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从某个时候起,的确已经成了她的非常权威,“但是……他毕竟要为这事向我付出代价。”她心中大概这么想,而且这个“他”字,当然是指她丈夫。我要顺便指出,好像故意安排好了似的,彼得·斯捷潘诺维奇这回也没有参加他们的集体郊游,而且从一大早起谁也没有见过他。我还要顺便提到,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在自己家里接待过客人以后,也跟他们一起回城了(与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同坐一辆马车),为的是参加委员会讨论明天游艺会的最后一次会议。当然,利亚姆申报告的有关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的消息,也肯定使她很感兴趣,甚至使她感到焦虑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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