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当周怀玉心中生出这怪异念头时,不由挑了挑眉,随后走到罗文修身边:“罗老板畏寒?”
“畏极,大人,自幼落下的病根。”
“听说柳月容一年前离开了隐芳楼,是么?”
“没错,大人。”
“有意思。我不知有人进了这火坑还能跳出的。”
“只要有人出得起那价钱,大人。”
“也罢,暂且先不管那些陈年无用之事,眼下本官有一事不解,想要问问罗老板。柳月容带着她姐姐的棺材到观月楼之事闹得苏州城内沸沸扬扬,罗老板回来知悉此事后并没有怪罪于她,自是罗老板心胸宽广。却不知今日傍晚你邀她到书房相见,是为了什么?”
“一年未见,总是要叙叙旧的。”
“既然如此,可否告知叙了些什么旧?”
“这一点恕草民无法相告,大人。”
“为什么?”
“因为在请窦妈妈将月容姑娘邀至草民的书房之后,直至隐芳楼‘升灯’之时,草民始终没有回过书房,也尚未同月容姑娘见过面。”
“那么这段时间罗老板人在哪里?”
“回大人,因旅途劳神劳身,草民一直独自在隐芳楼的花园内散心。”
“既然如此,便是无人可以证实你这番话究竟是真是假了?”
“草民喜静,所以一贯独来独往,虽今日园中热闹,怕留意到草民经过的人也少之又少,但若说无人可以证实,倒也未必,”说到这里,他淡淡朝着周怀玉望了一眼,“路经东院时,恰遇大人在同一名年轻公子交谈,虽离得颇远,但依稀听来像是在叙旧,不知大人可还记得?”
见周怀玉微一怔忡,他目光转向一旁清桐,淡淡一笑,“公子,得罪了,能否麻烦公子为罗某做个证,证明罗某在这位周大人离去后,曾与公子在东院竹林内有过一番闲谈?”
听他将话头突地指向自己,清桐不禁愣了愣。
过了片刻,见周围人目光都纷纷投注到自己身上,清桐便清了清嗓子走到周怀玉身边,正要作答,忽听人墙外一阵喧哗,一个人排开众人从外头挤了进来。
“大人莫听他的!他那时分明是同我家娘子在一起,还不让奴婢跟着,奴婢以为他是念着我家娘子的好才要同她独处,谁知奴婢才离开片刻功夫,我家娘子就……她就……”说到这里,这个曾陪伴柳月容一起将棺材带到观月楼的小丫环颖儿扑地跪倒在地,一把抓住了周怀玉的衣裳,朝他不住叩头,“大人做主!我家娘子和芙蓉娘子分明就是被他害死的!分明就是被……”
“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一个女人异样轻柔温婉的话音突然自人群外透了进来。
分明是呵斥的话语,却听得四周众人骨头一阵酥软,不由自主地分立两边,给这一身紫衣的年轻女子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如一道雾气般的身影从走廊外施施然入内,对着周怀玉盈盈拜倒:
“奴家谢紫苏,叩见左少卿。”
原来她就是那位被罗文修专程带回隐芳楼,替代柳芙蓉的洛阳城第一美人,谢紫苏。
谢紫苏是个清倌儿。到隐芳楼至今,人前总以面纱蒙着脸,所以迄今没人有幸目睹过她的真容。此时匆匆赶来,忘了蒙纱,这一露脸登时艳惊四方,清桐虽为女儿身,也不由朝她多看了两眼。
正摸了摸自己的脸兀自唏嘘着,忽听见身边有人轻轻抽了口气。
扭头一望原来是窦香玉。不知怎的,这婆子在见到谢紫苏后一脸煞白,手捂着胸口微微发抖,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清桐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窦妈妈,身子不舒服么?”
她摇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谢紫苏身上,有些不敢置信地再次轻抽了口气:“像……真真是太像……当真是奇了,这个小娘子怎么跟当年小芙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跟当年自尽在芙蓉阁的何小芙长得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本想再多同窦香玉扯上几句,但这时谢紫苏同周怀玉的对话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
“为什么指责这丫头在胡说,紫苏姑娘?”
“因罗爷为了紫苏的清誉,所以刻意对大人隐瞒了些事。罗爷傍晚时分因身体困顿,故而在紫苏屋中休憩了一阵,之后便去园中透气散心,由始至终不曾去过书房,不知何故颖儿要冤枉罗爷,还望大人明察。”
“明察?”闻言周怀玉莞尔一笑,手指在掌心轻轻敲了敲,“如今你俩你一言我一语,这个自称可作证,那个又说极肯定。你叫本官该如何明察呢?”
此番话若说质问,毋宁更似调笑。这位年轻的少卿大人样样都好,偏有一样毛病,对着美人总不免有些把持不了分寸,连一双总是似醒非醒的眼睛也格外神采奕奕起来,叫清桐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周怀玉闻声朝她笑了笑,被她侧头无视而过。清桐刻意压低了嗓音道:“我家先生常说,尸身上自有说法。所以大人,草民以为现如今还是得好好问一问这具尸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