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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战军结束整训,从安阳地区出发,以五天时间连续强行军,向黄河一线运动,准备南渡,发起鲁西南战役。
午夜时分,九旅终于宿营了。一路狂风暴雨,连背包最里层都浸透了水,再没有一件干衣服可换。战士们脱了个溜光,围成一个个圆圈,烧起玉米秆集体在烤衣服,火焰升腾照亮天空,场面十分壮观。女同志可就倒霉了,只能以自己的体温焐干军服。
汪可逾有一块军用雨布,本可以把几件小衣服包裹起来,雨停了可以换穿一下。可是雨布包了古琴,只好任凭大雨浇了一个透。她被彻底累垮了,什么也顾不了啦,在一家门洞里支起门板,光着身子睡下了。管他呐,先舒舒服服睡个好觉,听到了起床号,再把衣服穿上也不晚。不想一觉睡过了头,天大亮了。
哎哟!这个玩笑开大了。
不难想象,如果有哪一位老兄起得早,看见一个女人赤身***睡在门洞里,还不吓坏了!先是蹑手蹑脚通过门洞旁边,随即加快步子脱离这个是非之地。心里直祷告,千万不要再撞上第二个人,对方一口咬定你在偷看女人,那可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我们假设的这一位出现了,不是别人,正是“五号”首长。
参谋长齐竞总是全旅起床最早的一个。他倒背双手站立在操场正中,查出了哪位处长科长没有到场,当即把人找了来。一般情况,迟到者喊一声“报告”,带操的首长便会回应:“入列!”齐竞全当没听见,迟到的人立正“晾”在那里,直至早操结束。从此,再没有谁胆敢无故误操。
今早,“五号”把带操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远远望见,两棵小树之间扯起背包带,晾晒着女人的内衣以及短袜什么的。恰如从瞭望塔远远发现了海平线高耸的桅杆,齐竞凭直觉断定,一艘壮观美丽的“航船”就会出现了。相距很近,他认出了,是女文化教员赤身***睡在门洞里一块门板上。
跟随在首长背后的曹水儿,也发现有情况,随即提醒说:“首长等一下!等一下!”他即刻止步下来,令他大为吃惊的是,“五号”还在继续朝前去。
事情过后,齐竞自己也大为惊奇,当时怎么竟会那样过分冲动。仿佛多年前在东京投入人体摄影实习,整个意识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想着,“一定要抢拍下来,一定要抢拍下来!”他从挎包里取出了他那架战利品破旧相机“罗来可德”,顺手打开了镜头盖。
女模特仰卧在门板上,两臂交叉,似在掩护着丰满的胸部。明显是大雨中浸泡时间太久,全身肌肤变得雪白雪白,如同一尊抛光的一比一汉白玉人体雕塑,陈列在这家农舍门洞里。晨曦辉映下,那样丰腴润泽。从镜头所在方向,正可观察到她两腿蜷曲,不啻于一部翻开来的《辞海》,查阅任何一个词条,都可以提供给你最权威最确切最翔实的诠释。
全世界男士们均无例外,观赏女性***或人体绘画,难保有谁不会投以“望梅止渴”的目光。这实在是人类最具有普遍性,也是最不易走出的一个误区。难为参谋长齐竞做到了心无旁骛,保持着亚当尝到禁果之前那样的清纯无邪。
人体艺术,是他隐秘在心底的一个醉洋洋的梦,早已幻灭殆尽,不想竟在顷刻之间成为现实。齐竞显得那样英勇果敢,以致预感值得他此生引以为自豪的绝唱之作,已经十拿九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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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好!”
这嗓音这语调他太熟悉了,既然已经躲避不及,只能和对方打个招呼。他自觉不自觉地藏掖了相机,硬着头皮近前去。原来小汪是在睡梦中,向什么人发出一声友好的问候。
齐竞放大了胆,咔嚓咔嚓连连按下了快门。他正在调整焦距,从取景框里看到,拍摄对象睁大了眼睛,正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五号”来不及收起单腿跪地那个别别扭扭的拍照姿势,一下被“定格”在那里。
“首长,洗印出来,不要忘了送照片给我。”
作为拍摄对象,汪可逾即时提出了她的合理要求。在齐竞听来,哪里是要照片,分明是以讥讽的语言向他兴师问罪。他一时不好作答,背转身去,不看汪可逾,支支吾吾说:“小汪同志,对不起!你先穿好衣服再讲。”
汪可逾取下晾在背包带上的衣服,坐在门板上,一样一样穿戴起来。里面的小衣服稍好一点,军服半干半湿,穿在身上难受得要命。“五号”的军服是警卫员连夜烘干的,他本想把上衣脱给小汪,可怎么能穿着衬衣去带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