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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分区司令员齐竞举着望远镜,观察了交换人质的全过程,部队隐蔽在他身后的一片山林中,随时准备应对不测之变。
被俘人员出现在“中间地带”,六个女同志走在前面,最后是一副担架,四个人抬着,便是身受重伤的汪可逾了。已经是第五天,她仍然未能苏醒过来。汪参谋跳崖的地段比较陡峭,受伤严重。其余的人,顺着斜坡翻滚下来,便看见敌人已经端着枪等在那里。
女工作队员与“一号”首长相拥大哭不止,怎么劝解也都无用。不必去问,要成年未成年的学生娃娃,哪里承受得起人生中如此耻辱不堪的精神重负。齐竞如同一位老父亲那样,拍拍她们每一个人的肩背,一再重复说:“我代表大家,欢迎你们归队!欢迎你们归队!”
晚上,地委机关的几个女同志受命来陪同被俘人员,害怕她们一时想不开,会采取什么极端行为。女人和女人凑到了一起,气氛就完全不同了。并没谁来追问她们,自己失去控制,主动哭诉起了怎样遭受***,自己怎样拼死反抗。
直到现在,汪可逾被俘的具体经过尚不清楚。人们只是猜度说,国民党乡保队那些家伙坏透顶的了,还能饶得了她吗?又据说国军一位上校女军医一直在给她治疗,还有被俘的两个女同志陪着,给她收拾屎尿。也都是只言片语,前后矛盾,很难讲了!
军分区领导层统一了认识,对被俘人员免去“甄别”,不再进行政治审查,仍应视为革命战友。遭受奸污,不是她们的错误,作为阶级姐妹,她们应当得到同情与关心体贴。总还是有那么一些人,显示自己思想觉悟比谁都高,六亲不认,不肯轻易放过她们。见被俘女同志洗完了澡,便阴阳怪气地议论说:“洗了又洗,有什么用?凭你用完了几块肥皂,白洗!”
听到了这一类闲言碎语,她们又在大哭,不吃不喝。劝解的话也就是那一些,再讲也无益。齐竞忽然明白过来,她们很难自行走出痛苦的深渊,唯有送她们走上工作岗位,让她们感受到组织的真诚信任,找回了起码的自尊,才可能从内心踏实下来。
司令员齐竞亲自向被俘人员宣布:“分区党委决定,汪可逾同志伤重,暂时随分区机关行动,其余六位女同志仍然回八里畈区工作,一切照旧。新的八里畈区委班子已经组建完毕,你们几个收拾一下,随时准备出发,和全区人员一同发起第二次冲锋。”
由哭泣不止一变而为充满了幸福感的一片欢呼。新建八里畈区工作队的六名女队员打好了背包,等待上路,恨不能立即投入战斗。她们根本不会往另外一方面去想,假设故事结局恰是她们最最不可接受的——厄运再次降临,她们第二次被俘,又当如何呢?
孰料,过了不到两个月,她们又一次被俘了。
2
国军整编第五十二师当天在八里畈驻扎,乡保队人员用担架把汪可逾送到师部,要求给予协助救治。
南京国军联勤总部一位教授级的上校女军医,随五十二师来前线部队轮转巡诊。汪可逾有幸,正是这位外科专家为她做了全面检查——严重脑震荡,引起颅压增高昏迷不醒,断了四根肋骨,左小腿骨折,右肩绽开十几公分的一个裂口。当即实施了止血清创,注射了盘尼西林。由上校亲自做了左腿骨折复位,用夹板固定好了。
上校军医预定目标,不完成五千例手术不回南京,统算下来,这个女八路是她至今第九百九十九个手术的接受者。
忽然发现伤员睫毛一下下在闪动,仿佛轻轻推开两扇窗户,观望外界,一切那样陌生、那样模糊不清。手术医生穿的是白大褂,一头长发被白布帽严严包着,汪可逾无法认出国军上校,只道这是一位白衣天使,脸上露出了她标志性的一笑。
头部受到猛烈撞击,一种是永久性失忆,一种是暂时性失忆。还有一种,失去了近年的记忆,孩提时代记得清清楚楚,或只是牢记着某个特定时间特定经历。汪参谋属于最末一种,她记忆的蒙太奇切回到了两个多月以前的黄河渡口,只听她断断续续说:“没有接到命令,是我……个人决定开船的,那么多人被……被淹死了,而我还活着。”
被俘的一个女同志上前安慰她说:“汪参谋,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不能讲是你的错。妇女和非战斗人员必须尽快送回北岸,你决定开船是对的!”
伤员只有短暂一刻苏醒,随即又昏迷了过去。从她梦呓般的一番话语,上校大致上弄明了黄河渡口那一桩令人惊心动魄的翻船事件。这个十八九岁漂漂亮亮的女参谋,给她留下了极深极深的印象。在她看来,假如有人告诉女参谋,只要你肯交出自己生命,便可以挽回“黄河桃花汛”的大灾大难,女孩子会送出一个甜蜜的微笑,而毅然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