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调如河(3)

    歌声：北方的天空是站立的大海

    北方一直位于正北，草尖能够住下天神。

    北方的天空是站立的大海，重叠的山峦是琉璃的天门。

    九层云彩的莲台海水环绕，菊花的浪头白马飞奔。

    北方的夜空灯火千里，马车穿过宝石的星辰。

    神的指缝洒下雨水，手里酒杯波涛滚滚。

    神灵坐在敖包的正位

    人们肃穆地围拢敖包，脚下的夜色四处流淌。他们在夜里穿戴华丽，马的鼻息划破了潮湿的空气。敖包降临了所有的神灵——从树上、从泉水里、从火里、从岩石上、从毡房里、从摇篮上、从马鞍上、从佛像里、从金器和银器里，吉祥聚集。呼来——呼来——（蒙古语：来吧）神灵熟悉夜色里的每一条河流和每一株草，知道鸟身上羽毛的花纹。神灵稳稳地坐在敖包的正位。敖包里面装着各个村子的泥土，各个河流里的水，装着五谷、装着金银珠宝。石块是敖包的铠甲。呼来——呼来——敖包长宣读祭文：愿长生天保佑大地丰饶、保佑人畜平安、保佑河水清洁、保佑山在山的位置上巍峨矗立、保佑鲜花年年盛开、保佑说蒙古语的儿童和老人心中安稳、保佑燕子年年回到牧民家里筑窝、保佑所有人孝敬自己的长辈、保佑蒙古歌声像云彩一样川流不息，保佑蒙古文化不受到歪曲和损坏、保佑大自然完好如初。呼来——呼来——愿长生天保佑山上的草木生命力旺盛、保佑泉水高出地面，保佑牲畜生产顺利、保佑我们像岩石一样诚实、像河水一样纯洁。呼来——呼来——黄油、炒米、点心、酒和哈达，——请神灵收下我们的礼物，我们跪下领受神灵赐福。呼来——呼来——

    山川肃穆，敖包神圣，天色从最远处一点点变亮。

    歌声：火苗有数不清的脚在舞蹈

    你从哪里跑到柴上，火的脚爪碰碰撞撞。

    看啊，数不清火有多少只脚。火的肩膀在抖动，火的腰身像蛇摆晃。

    火在攀升，火在找什么？火手掌与夜色相握，人们看不到火的面庞。

    火在火里端详人们，瞳孔里有两片火光，脸膛熟了。

    跳舞的人们回到童年，像陀螺转起圆圈。火苗高过肩头，火星跳进黑夜，再无踪影。

    喝茶的时候火在茶里，烤火的时候火在血里。火的家在锅里，在牛粪饼里。火种住在明亮的星辰里。

    五种颜色的绸缎捆住羊的**肉，献给火神，酒和黄油献给火神。平日里沉默的诗歌，今天念给火神。请接受我们的心意。

    黑夜里的大地，火的钻石在闪。沉默的火啊，你什么时候为我们唱一首歌？

    马把蒙古人变成雄鹰

    因为马，蒙古人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打通欧亚联结的民族。没有马就没有世界史记载的蒙古帝国。马是蒙古人的翅膀，鼓动了他们的雄心，让他们放眼世界。马带着他们穿越蒙古高原，穿过喀尔巴阡山，穿过富庶的欧洲平原，穿过中亚与西亚的崇山峻峰。他们从经过的地域吮取到新鲜的文化养分，壮大筋骨。马不仅是蒙古人的工具，还是他们的心灵朋友。就像他们的视线里要有草原一样，草原上有了马，他们心里才安详。马的身躯与草原谐和，它的鬓发与风中的草叶一并摇摆。牧人说马认得自家的毡房，认得炊烟，认得主人的气味，而主人也能看懂坐骑的眼神。蒙古人相信马与人心心相印。蒙古马矮小坚韧，吃苦耐劳。马在风雪里，在暴雨骄阳下，忠诚于主人。蒙古文学从史诗到民歌，一直在赞颂马。蒙古语有繁多的词汇形容马的毛色、脾气、行走与奔跑的状态。这个民族的词语如此倚重马，马是他们文化的根基之一。

    马改变了蒙古人对于时间和空间的认知，马改变了他们对速度的理解。马勇敢而安静，是人类驯化动物最成功的案例。马在奔跑与静立时都呈现雕塑的美感。所谓一座山又一座山不过在马蹄嘚嘚中消逝。海一样的草原上，有马就有岸。月色下，蒙古包前拴着的马如玉石一样洁白，马的背后河水流淌，星斗满天。

    蒙古语里，马和好运是同一个词根。

    歌声：炊烟在毡房顶上等我

    小兔子，你打一个滚能有多远？如果我是兔子，要打多少滚才回到东蒙古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