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红,李花白,杏子花儿开。
只见那边牧童来。
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手拿短笛吹起来。
叫声牧童你过来,你呀可知道,
《共产党宣言》谁起草,十月革命谁领导?
这是一首早年的江西红歌,被苏惠贞唱得委婉动听,她是山东人,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而且唱得这样好听。
这时候又有一些人聚集到篝火旁,人挨着人,大概有一百多,但是全场鸦雀无声,她唱完了,会场停顿了一下,才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彭登科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已,他大步走到苏惠贞的面前,把一个刚才听歌时随手用树叶编好的花环戴到了苏惠贞的头上,引得在场的人掌声雷动。彭登科还用英语对苏惠贞说了一句“my dear”,苏惠贞被彭登科突然的举动搞得很被动,小声劝他应注意影响。但彭登科却不以为然地说,我们来延安,就是为了追求自由,为了不受约束,就是要做一个敢爱敢恨和敢想敢干的青年人。苏惠贞不想与彭登科当着那么多人争论革命和爱情的关系,她头也不回地跑到人群里。
彭登科没有动,他说要给大家唱歌,随即他唱了一首延安刚开始流行起来的也是他刚学会的《延安颂》。他用美声唱法唱的,不仅唱得更加好听,而且更有韵味:
夕阳辉耀着山头的塔影,
月色映照着河边的流萤,
春风吹遍了平坦的原野,
群山结成了坚固的围屏。
啊,延安,
你这庄严雄伟的古城,
到处传遍了抗战的歌声。
躲在人群中的苏惠贞看着彭登科,一时忘了刚才他在众人面前给自己带来的尴尬,她望着肩膀宽宽、个子高高的彭登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站在她身旁的倪裴说了她一句,你鼓得好带劲呀!苏惠贞听倪裴这样一说,顿时脸颊感到火烧火燎的,她推了倪裴一下,赶紧扭过头去。
苏惠贞是当晚对歌儿会上的一大亮点。彭登科也是当晚非常引人注目的一个,不仅因为他的歌唱得好,还因为他给苏惠贞献了“鲜花”,还有那一句已经有人听见的英文表白。
当然也有人更加注意了彭登科。此人也坐在人群中。他叫严冬山,是社会部的一个科长。他面无表情,一边抽着自卷的烟,一边不错眼睛地盯着彭登科。从他的表情上看,他好像记下了什么。
当天晚上,彭登科没有赶回“抗大”学校,他想明天早起再走,于是就住在了王新语那里。四个人挤在一张窄小的土炕上,每个人都躺得直直,一根棍儿似的。彭登科躺下不久,又披衣起来,他不想睡,也睡不着,就拉着王新语坐在窑洞外聊天。王新语不是特别情愿地走出窑洞。
这是一个繁星闪烁的夜晚,感觉黄土高原离天空特别近,好像伸手就能触摸到。有风吹来,陕北的夏夜,风还是非常凉爽的,篝火早已熄灭,灰烬在风中一浮一浮的,好像在对着夜晚讲述着什么。
话题还是刚结束的对歌儿会。彭登科是一个急脾气,他问王新语,对苏惠贞印象如何。王新语环顾左右而言他,他说今天对歌儿会,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彭登科说,你要不说,我就说了,我对苏惠贞有好感,甚至可以说有些爱上她了。
王新语急忙说,我们来延安,是来革命的,是来全国的抗日中心打日本鬼子的,国民党不抗日,只有共产党,才能领导全国人民,赶跑日本鬼子。彭登科说,你讲得都对,我赞同,但是我说爱情,难道就错了吗?王新语低头不言语。彭登科说,我现在向你声明,我准备追求苏惠贞了,我也看出来了,你其实也是喜欢她的,可是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说了。
彭登科见王新语还是低头不语,就又说,我们俩是一同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在土匪窝,在黄河边……王新语急忙抬起头,打着手势,不让彭登科说下去。彭登科说,那我就讲最后一句话,革命我也要,爱情我也要,这就是我的态度。好了,我把心里话全部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你,我要平等地和你竞争爱情,加油吧。彭登科朝王新语做了一个鬼脸。
彭登科进了窑洞。可是王新语却没有回去,他一个人坐在小木凳上,双手抱着双膝,望着夜的天空,一动不动,闪烁的星光使他想起了另一个夜晚。回到窑洞里躺在土炕上的彭登科其实也没有睡着,他也是大睁着双眼,想起来那个不平凡的夜晚。
三
苏惠贞离开西安办事处后,彭登科又苦等了一周之后,沉不住气了。一个月明的夜晚,他捅醒了睡在一旁的王新语,和王新语商量,说要想个办法,快一点去延安,他实在等不了啦,急得心都要飞出去了!王新语与彭登科睡觉时,在大通铺上挨在一起,彭登科也愿意与他挨着,因为王新语睡觉一动不动,特别老实。不像有的人,睡梦中还在高喊着“我要当八路军”、“我要杀敌”的梦话。另外,尽管两个人性格不同,却特别能聊到一起。
王新语是晋北地区的人,说话声音低,带着鼻音。他说我们已经在这里了,就听办事处的安排吧,再说不从陆路走,难道还从水路走?本来王新语就是这样随便一说的,没想到彭登科立刻接过来说,你说对了,我就想从水路走,这几天我问过这里的老乡,他们告诉我,从潼关也可以去延安,我们先到潼关,然后从那里过黄河,过了黄河,再走陆路,这样也能直到延安。王新语问这样可以吗?彭登科说,有什么不可以的?他打听过了,前一段儿时间,有人走过这条路线。彭登科又说,总比在这里等待要好呀,太急人了!
当时彭登科不知道,王新语也不知道,这条路线尽管快,但是有着很大的风险。因为是需要自己想办法,不像在西安八路军办事处,什么事都是组织上安排。再说最大的风险主要是当时的形势。因为当时尽管国共已经合作,决定联合起来,共同抗日,但国民党对去延安的抗日青年,在背地里还是横加阻挠。所以黄河边上的所有船只,都在国民党守河部队的监控之下,一般的民船,也被没收了。从潼关过黄河的人,尤其是青年学生,在那段时间里,都被怀疑成是要去延安投奔共产党的人,要经过严格的盘查,听说还有大批的特务经常在河边出没,随时检查过往的人,有时候随便找个理由,就不让过河,百般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