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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爱情

时间:2016-08-2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武歆 点击:
延安爱情
  第一章 
   
  一 
  彭登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到达延安的第二天早上,他就见到了苏惠贞。 
  当时,他正临时住在延安大旅社。一大早就有驴的叫声把他吵醒,一声高一声低的,好像就在耳边,他出来一看,果然在旅社门口的大树上拴着两头驴,七月的阳光照在它们身上,好像给了它们无穷的力量,它们叫得特别高昂。彭登科在北平见过马和骡子,当然也见过驴,但没见过叫声这样洪亮的驴。他站在那里,冲它们笑了笑,正好从他身边走过一个背着粪筐、扎着白毛巾的老汉,见他对着驴笑,就仰起一张核桃脸冲着他笑起来。大概在老汉眼里,他的学生打扮,还有他的举动,比一大清早就叫个不停的驴还好笑。 
  彭登科快乐地和老汉打了个招呼,正要回去,一抬头,看见从东南方走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青年。她走得很急,就像小跑一样,在她身后竟有黄土被她带了起来,那黄色的尘埃在阳光下看得特别清晰。女青年梳着两条小辫子,上身穿着白色布衬衣,下面是一条蓝色背带工装裤。由于距离远,又是迎着阳光,所以他看不清女青年的容貌,但是没想到,那女青年却突然喊起了他的名字:“彭登科,小彭。”一边喊着,一边朝他跑过来。到了近前,彭登科才大吃一惊,原来竟是苏惠贞。仅仅两个月没见,他都已经认不出她了。 
  彭登科第一次见到苏惠贞是在两个月前,是在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当时,他们都正等待着去延安。当时从西安到延安,最快捷的方式是汽车运输。因为办事处的运输卡车有限,而且每次还要装运货物,所以他们这些从四面八方来的热血青年和充满激情的学生,只能分期分批地前往延安。 
  那时候,每一个登上卡车的人,都成为大家最羡慕的人,也是最幸福的人。苏惠贞是济南人,因为来延安前,她通过她的一个老师——也是一名地下共产党员——在中共地下山东省委开了一封介绍信,证明了她在历次学生运动中优异的表现,所以省去了一些身份核查的过程,她仅等了一个星期,就登上了那辆通往延安的幸福的大卡车。 
  而彭登科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和一大批贸然闯到办事处的青年学生一起,等了一周又一周,最后等得不耐烦了,他就揪自己的头发,开始还是一根儿接一根儿地揪,到最后,一伸手就是四五根。揪到头皮出血时,他实在等不下去了,离开了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后来,他另行取道,到达延安后才知道,从一九三八年的五月到八月,集聚到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焦灼地等待着去延安的青年学生,前后竟有两千多人。 
  苏惠贞热情地握住彭登科的手,问他是什么时候到的。彭登科说,算上今天,才刚到三天。苏惠贞非常惊讶地问,你怎么走了这样长的时间?彭登科啊啊了两声,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说是从西安他又转道去了潼关,是从那里搭船过黄河来的。苏惠贞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有些糊涂,最后也就没有多问,接着解释说她是来看一个好朋友的,是昨天到的,也住在这里,真没想到,好朋友没见着,却先见到了他。彭登科开起了玩笑,说这证明我们有革命的缘分。苏惠贞红了脸,没接他的话。 
  两个人正说着话,身材瘦弱、头发很长的王新语也从旅店出来了。王新语和苏惠贞一样,都是彭登科在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认识的,苏惠贞也认出了王新语,向他打了招呼,问他到了几天了。王新语看着苏惠贞,愣了一下,在彭登科的提醒下,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目光闪亮的女青年是谁。 
  在西安那会儿,他们仨曾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女学生八个人一屋,男学生是六个人一屋,都睡大通铺,走了一个,马上就会有新来的补上去。当时苏惠贞穿着一身农村妇女的衣服,脸上好像蒙着一层灰,头发蓬乱,哪里像现在这样青春勃发呀。 
  王新语不爱说话,见苏惠贞和彭登科两个人都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红着脸,声音低低地说,我是和小彭一道来的。苏惠贞丢给王新语一个鼓励的微笑。彭登科接着又问苏惠贞现在哪里。苏惠贞告诉他,她现在陕北公学上学。彭登科“哦”了一声,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还上学呀”,苏惠贞笑了起来,说这是组织上的决定。彭登科恍然大悟,笑起来,你将来是要当领导的呀! 
  当时陕北公学是专门培养共产党干部的学校,去那里上学,都是优中选优的。苏惠贞听彭登科这样说,就再次强调自己是服从组织的分配。彭登科好像还要说什么,苏惠贞见状,就移动脚步朝里走,彭登科也就顺势说道,他和王新语一会儿还要去城工部,看一看准备把他们分到哪里去。苏惠贞祝愿他们更加进步,就走进旅社去了。 
  彭登科望着她的背影,有一会儿的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扭过头,刚要对王新语说什么,没想到王新语也在对着苏惠贞的背影发愣。彭登科的心沉了一下。 
   
  在城工部,接待彭登科和王新语的还是那个叫许坤善的女科长。他们已经领教过了这位女干部的厉害。这是一个热情中透着严厉的大姐。许坤善是江西兴国人,地方口音很重,但说起话来,声音非常好听,就像唱歌儿一样。她身材不高,梳着齐耳短发,精瘦,却显得非常干练,白衬衣的袖口挽得很高,都过了胳膊肘的地方,看上去充满着无穷的力量。她热情地倒水,倒了两大粗瓷碗的白水,一人一碗,放在他们俩面前。水不太干净,有些发黄,碗底还有沉淀物,与他们在大旅社喝的水质一样。 
  许坤善科长让他们坐下来。彭登科没坐,也没喝水,张嘴就问怎么安排的。两天来,彭登科走进城工部的头一句话,总是这一句,好像就没有说过别的话。许科长说组织上决定,还是要先学习,现在还不能上战场,还让彭登科向王新语学习,服从组织纪律,然后又说了一番革命道理,最后告诉他们,分配结果是王新语去“鲁艺”,彭登科去“抗大”。 
  许科长不容分说,给他俩开了条子,盖了章,让他们下午就去报到,完全是一副不容商量的表情。许科长的雷厉风行,彭登科他们早已深知,他们已经在这儿磨了两天,尤其是彭登科什么都说了,差一点儿就写了血书,可许科长始终一副雷打不动的神态,看来只有服从了。彭登科拿了条子,苦笑着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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