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抵洛阳时,耶律兀突被大唐的繁华和文明震惊,无限神往,佩服得五体投地。可随着日子流逝,他心里渐渐变了滋味。一方面,唐人以天朝上国自居,有意无意流露出的傲慢和轻视叫人憋闷。另一方面,大唐官场腐败,官员们一个个要么奸诈狠毒,要么猥琐无能,清白正直者极其罕见。
不满越积越多,因为一个偶然的引子爆发出来。数月前耶律兀突在酒店喝酒,遭伙计歧视,他不忿争吵,蛮性发作,拔刀将人捅死。
事后冷静下来,耶律兀突惴惴不安,担心被法办,甚至影响两国外交。可出乎意料,刑部只把他关在归化堂,好吃好喝招待着,杀人之事闭口不提。他一下子看清楚唐帝国的外强中干,在鄙视之余,也激发起内心火热的雄心。
难怪突厥人一直对唐国不服气啊,泥足巨人,何足道哉!
耶律兀突不想在洛阳继续呆下去了,他要返回北方大草原,那里才是故乡和家园。他是契丹的汉子,草原上空的雄鹰,血管里流着狼的血。终有一日,他会率领族人造访这块富饶的土地,用刀剑叩开洛阳城的定鼎门,铁蹄踏上天津桥头。
砰砰砰,远处传来巨响,惊天动地,连房子和地面都微微摇晃。不用看,耶律兀突也知晓,那是皇城端门前广场在燃放烟火,每年上元节午夜子时的重头戏。随后,将有数千只孔明灯一齐放飞,将狂欢推向高潮。
约定的时刻到了,生死在此一搏。耶律兀突握紧了拳头,手心微微潮湿。
七 偷天神技
洛河北岸,飞腾起五颜六色的焰火,无数只孔明灯冉冉上升,将皇城上空映照得恍如白昼。一簇簇殿台楼阁在半明半暗中显露出轮廓,其中,明堂和天堂巍峨耸立,分外显眼。
“听人说洛阳上元夜繁华热闹,今天终于见识到了,果然名不虚传。”
“哼,要不是本都尉给你找的好位置,哪能如此舒服。包一张桌要花二十贯钱呢。咱俩勉强算老朋友,给你打八折,记得过完节还钱。”
“老朋友个屁,我还没跟你算账呢!白天在衙门你明明早到了,却不露头,躲在一边看热闹,别以为我猜不到。”
“我一直想打你三百大板,没成想差点儿让魏老儿代劳——你腿型不错,肌肉蛮结实的,嘻嘻……”
在南岸,天津桥广场东彩楼上,叶朗与田小翠正一边欣赏风景,一边胡说八道。
上元之夜,除了民间自发的各种庆祝活动外,洛阳府为表示与民同乐,也举办官方晚会,地点就在天津桥南端的广场上。
广场北靠洛水,南临定鼎门大街,方圆约数十丈,极为广阔。沿广场东、南、西三面,是一家接一家的摊位,或贩卖小吃玩具,或猜谜杂耍。北面正中央,筑起一座三尺高的土台,乃是今晚特邀嘉宾——莫家班魔术表演团的舞台。在台子一侧,搭着一顶大帐篷,艺人们在里面忙碌准备。
土台正前方五丈处,用楠竹扎了三座临时彩楼,洛阳令魏元忠坐镇于正中间,叶朗和田小翠坐在东边彩楼处。(附图)
彩楼只有两层,空间有限,想在里面混一席之地不容易,需要托关系花银子。然而东彩楼二楼凭栏处,有一张桌子空闲,从开始到现在始终无人现身。
一名坐在后面的吏部员外郎忍不住了,叫道:“刘主簿,那边桌子没人,我们挪过去如何?”
彩楼管事人赔笑解释:“对不住,位置事先定好,不方便更改。”
“此时已午夜,想必那人不会来了,闲着也是闲着,让我坐一坐又何妨。他来了我让开便是。”员外郎喝多了米酒,脸红脖子粗,耍起泼来。
周围好事者跟着起哄,“是啊,干嘛浪费”,“谁订的桌子,架子不小,订了又不用”……
管事人犹豫不决,正待答应,忽然间楼梯通通作响,走上来一名彪形大汉。他身高六尺开外,虎背熊腰,双目如电,身披羊皮大氅,手提一个木盒子。
大汉径直走到空桌前,坐下,将木盒重重放在桌子上,吩咐道:“上酒!”
小伙计急忙端上盘子,将锡壶瓷盏等一一摆桌上。大汉挥手制止,声若洪钟地大喝:“换酒坛大碗!”
他并非有意作态,只是天生嗓门大,小伙计吓得一哆嗦,赶忙去楼下厨房抱了一坛烧刀子上来。
大汉拍碎泥封,倒一碗冷酒,咕咚咕咚大口饮尽,接着再满一碗。
此人身上自然而然散发的威霸气势,让四周的客人为之震慑,不由自主压低了说话声,喧闹的彩楼一时间安静下来。
田小翠啧啧赞叹:“好一条汉子,这才像男人样,叶朗,你好生学着些。”
俗话说,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从第一眼看见大汉,叶朗立即意识到,他就是雪夜挥刀、凌空逃遁、杀死金校尉的凶手。
“小心,昨晚杀人的八成是他。”叶朗悄声对田小翠说。
“是吗?盯牢他,等会儿散场了擒住问个明白。”
“不可莽撞,这家伙武功高得可怕。杀金校尉时,他双手空空突然亮刀,明显为藏在袖中的短刃而非长刀。然而一刀削出,金校尉的脑袋飞上空中四五尺高,这份力量和速度着实惊人,换成我万万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