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这样的观点;毫无疑问,这里我们三个人肯定会保守秘密,但是我怕的是您这第四个人,什么事我都信不过您!”
“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您哪?我关心此事胜过所有的人,因为与我有切身的利害关系,要知道,她答应要对我永远感恩不尽!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想要告诉你们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可以说吧,较之一般的怪事,更多的是一种心理。昨天晚上,我还处于在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家谈话的影响下(你们自己想象得出,对我产生了多大影响),我拐弯抹角地向阿列克谢·尼雷奇提了一个问题,我说:过去,您还在国外和在彼得堡的时候就认识了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我说:您认为他的智力和才能怎样?他按照他的一贯作风,回答得很简练,他说他是个思想敏锐、见解正常的人。我又问他,如许年来,您就没有发现他思想上出现某种偏差,或者想法上出现什么特别的转变,或者,仿佛是,可以说吧,某种神经错乱?总而言之,我重复了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本人提出的问题。试想:阿列克谢·尼雷奇突然陷入了沉思,而且还像现在一样双眉深锁,他说:‘是的,有时候我也觉得他有点古怪。’在此,请您注意,既然阿列克谢·尼雷奇也觉得他有点古怪,那实际上又会怎样呢,啊?”
“这是真的?”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问阿列克谢·尼雷奇。
“我不想说这事,”阿列克谢·尼雷奇突然抬起头来,两眼闪闪发光,“我想对您的权利提出异议,利普京!在这件事情上,您没有任何权利谈到我。我根本没有说我的全部看法。我虽然在彼得堡认识他,但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虽说又见过,但对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毕竟知之甚少。请您不要把我扯进去,而且……这一切仿佛造谣似的。”
利普京摊开双手,好像被人玷污了清白。
“我造谣!该不是密探吧?您倒好,阿列克谢·尼雷奇把自己摆脱个一干二净,倒来批评别人。我说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您是不会相信的,可不是吗,好像,列比亚德金大尉,可不是吗,看上去很蠢……我都不好意思说他有多蠢了,有这么一个俄国比喻可以表明蠢到什么程度;可是他也认为他受了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的欺侮,虽然他十分崇拜他的机智和聪明,他说:‘这个人让我吃惊:一条绝顶聪明的毒蛇(这是他的原话)。’于是我就问他(我依旧在昨天的影响下,而且是在跟阿列克谢·尼雷奇谈话之后),我说,怎么样,大尉,就您个人而言,您是怎么看的:您说的那条绝顶聪明的毒蛇是不是神经错乱了?您信不信,倒像我未经他允许,从他背后猛地抽了他一鞭似的,他简直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是的’,他说……‘是的,不过这不会影响……’影响什么?他没有明说;接着他就可怜巴巴地沉思起来,想啊想啊,想得连那点醉意也想没了。当时我俩正在菲利波夫饭馆里喝酒,您哪。直到过了半小时,他才用拳头猛击了一下桌子,说道:‘是的,说不定神经错乱了,不过这不会影响……’影响什么他没有明说。当然,我现在只是拣要紧的话告诉您,但是他的想法是清楚的;不管您问谁,谁的想法都一样,虽说过去谁也没有想过这问题,大家都说:‘是的,神经错乱;人很聪明,但是神经错乱了也说不定。’”
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坐着,在沉思,在苦苦思索。
“那,为什么列比亚德金知道呢?”
“关于这个,您还是问问阿列克谢·尼雷奇,也就是刚才在这里骂我是密探的那主儿吧。我是密探,竟连我也不知道,而阿列克谢·尼雷奇却知道全部底细,可是一声不吭,您哪。”
“我什么也不知道,或者知之甚少,”工程师依旧恼怒地答道,“您为了刺探消息,把列比亚德金灌醉了。您带我到这里来,也是为了刺探消息,让我说出来。可见您是密探!”
“我才没请他喝酒呢,再说他的所有秘密也不值喝酒的钱,他的那些秘密对于我一文不值,不知道对于你们怎么样。相反,他倒舍得花钱,十二天前他向我借了十五个戈比,这是他请我喝香槟,而不是我请他。但是您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如果有必要,我一定把他灌醉,以便打听秘密,说不定还真能打听出……你们的所有那些小秘密,您哪。”利普京恶狠狠地反唇相讥。
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人争吵。两人都不打自招,主要是不客气地互相揭底。我不由得想道,利普京所以把阿列克谢·尼雷奇带来见我们,其目的就是为了通过第三者把他卷进他所需要的谈话中来,这是他爱用的一贯手法。
“阿列克谢·尼雷奇跟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很熟,”他愤愤然继续道,“但是他却替他掩饰,您哪。至于您刚才问到列比亚德金大尉,那他早在彼得堡的时候就认识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了,比我们大家都早,大概还在五六年前,还在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那段鲜为人知(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的生活时代,当时他还根本没有想到要枉驾光临敝城,使我们感到蓬荜生辉。应当肯定,我们这位太子当时在彼得堡择友不慎,让自己周围围上了这么一批怪人。大概也就是在那时候,他认识了阿列克谢·尼雷奇。”
“当心,利普京,我要警告您,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很快就要亲自光临,他会站出来替自己说话的。”
“警告我干什么?我头一个大声疾呼,说他是个脑子十分灵活、举止十分高雅的人,而且昨天在这一点上我也让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完全放心了。我对她说:‘不过在他的性格上,我不敢担保。’昨天,列比亚德金也与我持同样看法,他说:‘他吃亏就吃亏在性格上。’唉,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您倒好,一个劲地嚷嚷说我造谣和搞密探,可是请注意,正是您自己从我嘴里把一切都刺探去了,而且还带着极大的好奇心。倒是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昨天直截了当地说到了点子上,她说:‘这事也跟您本人有关,所以我才来问您。’敢情,您哪!我曾在大庭广众之中亲自受到少爷的侮辱而只敢忍气吞声,我还能抱有什么目的!看来,我关心此事也是有缘由的,并不仅仅为了造谣生事。今天他可以跟您握手言欢,可是明天就会无缘无故地翻脸不认人,您对他殷勤款待,可是他只要高兴,就可以当着所有仁人君子的面给您一记响亮的耳光。饱暖思淫欲,您哪!这些小蛾子们和勇敢的小公鸡们,最感兴趣的是女人!这些地主们插上了翅膀,就像古代的阿摩耳神一样,就像那些人见人爱,搅得女人心烦意乱的毕巧林们。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您是个地地道道的单身汉,您倒会说风凉话,为了少爷就说我造谣生事。假如您娶了亲,因为您现在还很英俊潇洒,娶了位又漂亮又年轻的姑娘,说不定您就会重门深锁,深沟高垒,以防我们这位太子前来偷香窃玉了。可不是吗:比如这位Mademoiselle列比亚德金娜,也就是经常挨鞭子的那位小姐,只要她不是疯子,也不是瘸子,我想,真的,她就会成为我们这位将军之子纵情声色的牺牲品,列比亚德金大尉就会因他而(正如他自己所说)受到伤害,有污‘他家族的令名’。除非这有违他那高雅的审美感,不过这对他也没什么大不了。花开堪摘直须摘,只有他有此雅兴。您刚才说我造谣,全城都在敲锣打鼓,难道这是我嚷嚷出去的,我不过听在耳朵里,随声附和罢了:连随声附和也不许吗,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