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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腿女人(2)

时间:2022-01-1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点击:

“这就是说,要出一种带有倾向性的东西,挑选事实必须有一定倾向。”他喃喃道,仍旧没有抬起头来。

“绝对不是,挑选事实不要有倾向,任何倾向都不要。不偏不倚——这就是倾向。”

“其实倾向也不是什么坏东西,”沙托夫动了动身子,“其实,既然要挑选,既然是选编,就难免有倾向。挑选哪些事实就会有所指,让您怎样来理解这些事。您的想法不坏。”

“那么说,编一部这样的书是可行的啰?”丽莎很高兴。

“还要再看看和好好想想。这事工程很大。一下子是什么也想不出来的。需要经验。即使真要出版这书,我们也未必能学会怎样出版它。除非经过多次试验以后,但是这想法值得考虑。这想法很好。”

他终于抬起了眼睛,甚至高兴得两眼闪出了亮光,他非常感兴趣。

“这主意是您自己想出来的吗?”他亲切地,又似乎有点忸怩地问丽莎。

“想出来倒不难,要命的是怎么编选,怎么出,”丽莎笑道,“我是外行,人也不很聪明,我只追求我自己清楚的事……”

“追求?”

“大概,用词不当?”丽莎迅速问道。

“这样说也未尝不可,我无所谓。”

“还在国外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也可以做点什么成为一个有用的人。钱我有,而且是自己的,却白白地放在那儿,为什么我不能为共同事业做点什么呢?再说,这想法是突如其来地自然而然产生的;我根本就没有挖空心思去想,对这个想法我感到很高兴;但是我马上看到没有助手不行,因为我自己什么也不会。不用说,这个助手也是我出版这部书的合作出版者。咱俩对半:您来制订计划和做具体工作,我来策划和支付出版费用。这书能收回成本吗?”

“如果我们能制订出一个确实可行的计划,这书会有销路的。”

“我要预先声明,我不是为了赚钱,但是我很希望这书畅销,能赚钱更好,我将以此感到自豪。”

“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是让您做我的助手吗……工作彼此分担。您来制订计划。”

“您怎么知道我能拟定这个计划呢?”

“我听见有人谈起过您,在这里我也听说了……我知道您很聪明,而且……您正在从事一种事业,而且……想得很多;彼得·斯捷潘诺维奇·韦尔霍文斯基在瑞士的时候也跟我谈起过您。”她急忙又加了一句。“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不是吗?”

沙托夫抬起头来匆匆偷觑了她一眼,但又立刻垂下了眼睛。

“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也对我说过关于您的事……”

沙托夫蓦地脸红了。

“不过,还有报纸,”丽莎从椅子上匆匆拿起一包准备好和捆好了的报纸,“我在这里试着挑选了一些事,做了记号,作了筛选,编了号……您会看到的。”

沙托夫拿起了那捆报纸。

“您可以拿回家去看,请问,您住哪儿?”

“住在上帝显灵街,菲利波夫公寓。”

“我知道。听说,那里,在您附近,似乎还住着一位大尉列比亚德金先生,是吗?”丽莎仍旧像方才那样急匆匆地问道。

沙托夫手里拿着那摞报纸,就跟方才接过那捆报纸时那样,举着,这样坐了整整一分钟,一言不发,看着地面。

“这事您最好另请高明,我对您根本不合适。”他终于说道,不知怎么非常奇怪地压低了声音,几乎像耳语。

丽莎顿时面红耳赤。

“您要说什么事?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她叫道,“请您把方才收到的那封信拿来。”

我也跟着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走到桌旁。

“您瞧瞧这个,”她蓦地对我说,非常激动地打开信,“您什么时候见过像这样的玩意儿?请您大声念一念;我要让沙托夫先生也听听。”

我不无惊愕地念了下面的信函:

窈窕淑女图申娜妆次。

伊丽莎白·尼古拉耶芙娜小姐:

噢,她多么可爱,

伊丽莎白·图申娜。

她同一位亲戚跨坐在女式马鞍上飞奔,

一绺鬈发随着风儿飘动,

或者,她跟慈母一道在教堂叩拜,

红晕浮上她俩虔敬的面孔!

那时呀,我真希望与她喜结良缘,

泪眼婆娑,望着她的背影,与慈母一起。

一个大老粗作于争论之时

小姐:

我深感遗憾,我没有在塞瓦斯托波尔光荣地失去一条胳臂,其实我根本没有到过那里,整个战役我只是负责供应倒霉的军粮,我认为这是低贱的行当。您是古代的女神,而我虽然微不足道,却懂得你我何啻天壤。请看这些诗歌,但是不过尔尔,因为诗歌毕竟是些废话,为在散文中被认为粗鄙无礼的东西文过饰非。在显微镜里,可以看到一滴水里有许多鞭毛虫,如果有一条鞭毛虫用一滴水写成一首诗献给太阳,太阳会不会生这只鞭毛虫的气呢?彼得堡的上流社会组织了一个关爱大牲畜俱乐部,尽管他们认为理应怜悯狗和马,可是他们却瞧不起小小的鞭毛虫,根本不提它们,因为它们还没有长到令人关爱的程度。我也没长到这个程度。结婚云云看上去似乎令人喷饭,但是我很快就会通过您所蔑视的那个仇恨人类的人拥有过去统计在册的二百名农奴。我还有许多事可以告诉您,为了一些文件的事我甚至不惜流放西伯利亚。不要蔑视我的求婚。此信由一只懂点诗的鞭毛虫手书。

列比亚德金大尉,您的最恭顺的朋友。他有的是空。

“这是一个喝醉酒的人和混账王八蛋写的!”我愤怒地叫道,“我认识他!”

“这封信我是昨天收到的,”丽莎涨红了脸,急忙向我们解释,“我立刻就明白,一定是什么混账东西写的,为了不让Maman更加难过,我直到现在都没有把这封信给Maman看。但是,如果他继续这样,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想去制止他。因为我把您看做是我的助手,”她对沙托夫说,“何况您又住在那里,因此我想问问您,听听您的高见:他还会干出什么混账事来?”

“一个醉鬼和混账王八蛋。”沙托夫仿佛不乐意似的喃喃道。

“怎么,他总是这么浑吗?”

“不,他没喝醉的时候一点也不浑。”

“我认识一位将军,他也写过跟这一模一样的诗。”我笑着说。

“甚至从这封信也看得出来,这人还是很有城府的。”一向沉默寡言的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突然插嘴道。

“有人说,他跟什么妹妹住一起?”丽莎问。

“是的,跟妹妹。”

“有人说,他虐待她,这话当真?”

沙托夫又瞧了瞧丽莎,双眉深锁,嘀咕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说罢便向门口走去。

“啊呀,请您等一等,”丽莎惊慌地叫道,“您上哪呀?咱们还有许多事要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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