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枫轩原创文学网 - 纯净的绿色文学家园 !
雨枫轩

女旅客(3)

时间:2022-03-04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点击:

“是的,我……是写到巴黎去的。”

“行了,请说点别的吧。就信仰说,您是斯拉夫派?”

“我……我倒不是……因为成不了俄罗斯人,所以就成了个斯拉夫派。”他苦笑了一下,就像一个人好不容易说了句俏皮话,又说得不恰当,因而显得很尴尬似的。

“您不是俄罗斯人!”

“是的,不是俄罗斯人。”

“不过这全是傻话。您坐下吧,求您了。您干吗老来来回回地走呢?您以为我在说胡话?也许我会说胡话的。您说,这公寓里就你俩?”

“就我俩……楼下……”

“而且都这样聪明。什么楼下?您说楼下?”

“不,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我很想知道。”

“我只是想说,现在院子里就我俩,而过去,在楼下住着列比亚德金兄妹……”

“就是昨夜被杀的那个女人吗?”她蓦地跳起来。“听说了。我一到这里就听说了。你们这儿着火了?”

“是的,Marie,是的,也许我现在正在做一件十分可耻的事,我原谅了,这帮无耻之徒……”他蓦地站起来,像发狂似的举起双手,又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

但是Marie并没有完全听懂他的话。她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回答;她在问,而不是在听。

“你们这里干的这好事。啊,这一切多卑鄙呀!这是些多么卑鄙的坏蛋呀!您倒是坐下来好不好,求您了,噢,您总惹我生气!”她说罢便筋疲力尽地把头放倒在枕头上。

“Marie,我再不了……你说不定还是躺一会好,Marie?”

她没有回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她那苍白的脸变得像死人一样。她几乎刹那间就睡着了。沙托夫看了看四周,剪了烛花,不安地看了看她的脸色,在胸前握紧了双手,蹑手蹑脚地从屋里走出来,进了外屋。在楼梯顶端,他将脸紧贴墙角,无言而义一动不动地站了大约十分钟。他站的时间本来还可能更久些,但是突然楼下传来一个人的轻轻的、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有人在上楼。沙托夫想起了,他没有把大门上的小门插上。

“谁?”他悄声问。

这个不认识的客人仍旧不慌不忙,也不回答地继续上楼。他爬到楼上后停了下来,要在黑暗中看清他是谁是不可能的,突然听到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伊万·沙托夫?”

沙托夫报了自己的姓名,但是又立刻伸出手来拦住他;但是那人却主动抓住他的手——沙托夫打了个寒噤,好像碰到一条可怕的毒蛇似的。

“您站这儿,”他急促地悄声道,“别进去,我现在不能接待您。我妻子回来了。我去拿蜡烛。”

他拿蜡烛回来后,看到面前站的是一个年轻军官;他虽然不知道他的姓名,但是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埃尔克利。”来人自我介绍道,“您在维尔金斯基家见过我。”

“记得,您坐在那里不停地写。您听着,”沙托夫突然火了,发狂般向他逼近,但说话仍旧压低了声音,“您抓我手的时候做了个手势。但是,要知道,我可以根本不理会所有这些暗号!我不承认……我不愿意……我可以马上把您推下楼,您明白吗?”

“不,我一点不明白,我根本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火,”客人宽厚和几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只是有件事要转告您,我也是为这事来的,主要是我不希望浪费时间。您有一台不属于您的印刷机,您总得对它有个交代吧,这,您自己也知道。我奉命要求您明天下午七点整把他给利普京。此外,我还奉命通知您,以后再也不会要求您做任何事情了。”

“任何事情?”

“完全正确。您的报告被批准了,您已被永远除名。我奉命正式通知您。”

“谁命令您通知我的?”

“告诉我暗号的人。”

“您从国外回来?”

“这……我认为这跟您无关。”

“唉,见鬼!既然您奉命行事,为什么不早来呢?”

“我遵从某些指示,而且我不是一个人。”

“我明白,我明白您不是一个人。唉……见鬼!为什么利普京不亲自来呢?”

“那么,我明晚六时整来接您,咱俩步行到那儿去。除了咱们仨,没有任何人。”

“韦尔霍文斯基去吗?”

“不,他不去。韦尔霍文斯基明天上午十一点要离开本城。”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沙托夫狂怒地悄声道,用拳头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跑了,这混蛋!”

他激动地陷入沉思。埃尔克利定睛注视着他,默不做声地等着。

“你们怎么弄走呢?要知道,这可不是拿在手里一下子就能搬走的。”

“根本无须搬走。您只要指出埋藏的地点,我们只要查明属实,的确埋在那里就成。我们只知道这地方在哪,但具体地点不知道。难道您把这地点也告诉别人了?”

沙托夫看了看他。

“您,您,这么个毛孩子——这么傻的一个毛孩子——您也像只羊似的一头钻进去了?唉,他们需要的正是您这样年富力强的人!好,您走吧!唉——!这个卑鄙小人欺骗了你们所有的人之后自己跑了。”

埃尔克利清楚而又平静地看着他,但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

“韦尔霍文斯基跑了,韦尔霍文斯基!”沙托夫恨得咬牙切齿。“他不是还在这儿吗,没走呀。他要到明天才走,”埃尔克利温和而又振振有词地说道,“我还特地邀请他来作个见证,对我的整个指示本来都是写给他的(他作为一个年轻而又没有经验的孩子坦白地说道)。但是遗憾的是他借口要走,不同意;不过他也的确有要紧事必须去办。”

沙托夫又不胜惋惜地瞥了一眼这个缺心眼的老实人,但是又突然挥了一下手,似乎在想:“值得可怜他吗!”

“好吧,我一定来。”他突然粗暴地打断他的话,“现在您快滚吧,走开!”

“那么我六点整来接您。”埃尔克利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不慌不忙地开始下楼。

“小傻瓜!”沙托夫忍不住从楼梯上向他的背影嚷了一嗓子。

“什么,您哪?”埃尔克利问道,他已经下了楼。

“没什么,您走吧。”

“我觉得您好像说了什么。”

埃尔克利是一个头脑里没有主心骨,脑子里没有主见的“小傻瓜”;但是次要的小聪明还是有的,而且鬼点子多得很,甚至很狡猾。他狂热而又幼稚地忠于“共同事业”,而实际上是忠于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他是按照他的指示办事的,这指示是在我们的人那里开会,先商量好了,后来又分配了明天的角色时给予他的。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在委派他担任使者的时候,曾把他拉到一边谈过话,说了约摸十分钟。执行任务是这个浅薄而又不动脑子的、永远渴望服从别人意志的人的一种需要——噢,当然,无他,必须是为了“共同的”或者“伟大的”事业。不过这也无关紧要,因为像埃尔克利这类狂热的小人物,所谓为某个主义奋斗,除非把这个主义与按照他们的理解体现了这主义的某个人融合在一起,否则他们怎么也弄不明白他们为这个主义怎样奋斗法,在啸聚一起准备谋杀沙托夫的凶手中,多愁善感、和蔼可亲和心地善良的埃尔克利,也许是个最最无情的人,他对沙托夫没有个人恩怨,可是他在参与杀害沙托夫的时候竟会连眼睛都不眨。比方说,他在执行自己的任务时,曾奉命顺便好好察看一下沙托夫的情况,可是当沙托夫在楼梯上碰到他,因为发烧说漏了嘴(很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说他妻子回来找他了——埃尔克利却立刻出于本能,狡猾地没有露出一丝一毫进一步的好奇,尽管他脑海里倏忽一闪,明白妻子回来这事对他们此举的成败得失将具有重大意义……

顶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分隔线----------------------------
栏目列表
热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