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三八河边》之后,我参加过《万紫千红总是春》《聂耳》及《李双双》摄制组,也都是在群众集体探讨中进行准备工作。许多意想不到的“好点子”不断地产生,提供给导演和演员选择使用。在《聂耳》组,这样的探讨更为突出,编剧、导演、演员和各部门的技师都热烈参加。整个摄制组的创作气氛空前高涨,许多青年演员把这样的座谈做为形象的历史课,做为向有经验的演员学习体会人物的好机会。(公众号编者注:本号制作发布过《聂耳》的详解字幕→自制详解字幕第1部(修订版):1959年彩色电影《聂耳》) 电影是综合艺术,拍电影本身就是一件集体创作的工作。作为角色扮演者的演员,如果首先能生活在这个创作集体之中,善于在集体帮助下进行工作,也有助于我们体验和刻划社会主义的新人物。我们社会主义的新人,必是生活在群众之中,是群众当中的一员。一个摄制组,应该是一个革命的战斗的集体,这个集体里的演员在日常生活中,在创作过程里,如果都能够开诚布公,思想见面,特别是艺术思想的见面,必定可以给整个创作工作带来勃勃的生气。你可以大胆给任何人建议,也乐于考虑、接受人家的意见,这中间可能意见一致,融洽无间;也可能有争吵,有斗争,但是彼此之间毫无顾忌,为的是要把党的电影事业搞好。这种创作友谊才是真正的革命友谊。演员自觉地培养起来的这种新人的思想品质,首先就是塑造社会主义新人的保证。 三 一九六一年七月九日,我正式投入《李双双》摄制组工作,赶到河南林县去拍外景。在动身之前的头两天,我们《李双双》组的全体演员几乎都还在台上演话剧。为了纪念“七一”,我们演出《星火燎原》。影片准备八月初开拍,连下生活到准备剧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任务是非常急迫的。 如果对李双双这个人物进行一般的理性分析,许多结论是比较容易得到的,而如何使李双双这一人物附在我的身上,如何用我的思想、感情、形体来塑造她,这就不是单靠分析认识可以解决得了的。 根据过去的经验教训,我不急于想如何表演李双双,而是试图在各方面去“包围”、去摸索我的人物。我们和社员交朋友、同劳动,在生活里捕捉角色的影子,阅读李准的小说集,揣摩作者的风格;看有关描写农村的文艺作品,从间接生活体会中丰富对农村环境和人物的想像;反复研究和熟习剧本,使视象在剧本的字里行间活跃起来。 我首先要找到李双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有什么样的性格特征和其他性格色彩?怎样形成自己的思想逻辑和行为逻辑?她给人总的印象是什么?我给这一切的总合起个名字叫“人物总的精神状态”或“人物基调”。 我有时读自己角色以及对手的台词,读读、停停、想想,我的目的不是去熟记它,或为了肯定如何抑扬顿挫地念它,而是通过台词去摸索:以这样的声调念,以那样的节奏读,会是什么样的人在说话?在对什么样的人说话?我的手势动作,也不急于很快固定下来,我愿在和对手真实交流中,摸索人物的自我感觉,又从自我感觉检验人物。导演和其他同志对我提出的各种意见,即令是很细小的,我也愿意结合着人物的基调和人物关系,从总的方面加以揣摩。 解放前,我学过两年西洋画,老师总是告诉我们要用虚线打轮廓。轮廓比例都对了,才好进行光影浓淡的描绘。并且在作画时要常常退后去看看,为的是能掌握总的画面精神。有位女同学,总喜欢钉足在画架前,埋头先将细部画好,把眼睛画得非常细致,老师改画时,却因为整个的比例不合适,只好连这美丽的眼睛也擦去了。在许多画像的画稿上也可以看见,画稿的轮廓线总是有好几条,有虚有实,有浓有淡,最后才以最准确生动的一条抓住了人物栩栩如生的神态。在人物塑造上,我也试图以虚线为人物打草稿,只是不在画布上,而是在我自己的身心中。 现在抄几段外景阶段的创作手记,不知能否说明我的作法和想法: (手记1): ……我坐在树荫下念台词,这个戏应在台词上下工夫。李准的语言写得太好了,既生动又性格化,念好了台词也就大致找到了“人”。 我大声念双双和孙有婆吵架的台词,这是双双第一次展示性格的地方,并且很快要在外景拍摄,我得把人物好好琢磨。 “……晒麦子那天你从场里拿了把扫帚走,敢说没有?……”这么长的句子该在哪里停顿好呢?我为了点明时间和地点及表现双双嫉恶如仇的态度,念成:“……晒麦子那天,你从场里,拿了把扫帚走,敢说没有……果然显得双双正气凛然,斩钉截铁。导演正好从旁经过,没有停步顺嘴说:“你为什么不把它连着念呢?”我按着他的提示,最后找到了爆豆似的一口气快板样的读法,用这样语气说话的双双,就有了嘴快不加思索的特点,原来的读法,双双就显得太凶、太理智了…… (手记2): 早晨醒来,就像打起床钟似的,我一睁眼就习惯地喊出:“……情理不顺我就要管……”这是双双和孙有婆吵架的台词,也是双双的贯串动作。演孙有婆的智世明同志,像条件反射一样,立刻接嘴下去和我对起词来。在我们吵架声中,同房间的七、八个女同志纷纷起床。 这场人物起点的戏,我们总感觉摸不准。前几天我们认真地吵,双双真生气;孙有婆不服气,导演从远处跑过来说:“你们吵得太使人毛骨悚然了,好像真发生什么事故一样。你们应当像所谓苏州人吵架,听来很热闹。但打不起来。”按这样的提示试吵几架,戏整个冷了,双方动作都不够积极,我在吵架中发出的笑声也显得有点硬“挤”…… 我们将双方人物性格和人物关系更仔细地推敲,逐渐摸到人物另外的调子:孙有婆应是被捉住了短处,明知无理,嘴却很硬。她表面很凶,心里却发虚。她的调子越乱,我越感到自己的胜利,我就可以以逸待劳,可以较轻快地处理。说到:“……见了公家东西手就长点,见劳动手就短点”,就自己也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中午,两人在外景现场等太阳时,根据新的想法,又吵了几架,像是准确些了。在一旁的老大娘直笑,并且说“吵得好。再吵一回!”…… 过去我们比较笼统地分析,怕把孙有婆演得太坏,好像拿公家东西也不以为过,所以演来理直气壮,现在她虽舞手拍膝,却觉得她更单纯些。我呢,光强调双双斗争性强和性格泼辣,于是两人就都显着凶了。而光从凶不凶去改正,又一同软了下来,根本吵不起来了。如何准确表现人物的内外动作和性格特点,也要结合人物关系来考虑。双双是不肯妥协的人,但孙有婆是邻居大婶,不是地主婆。她爱小偷小摸,双双早就知道,不是第一次次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