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旺第二次回家”这一场戏,原来的处理和表演也不见得妥当。我们把它作为双双性格发展的高峰、喜旺觉悟的转折点,认为矛盾要尖锐些,处理要严肃些。双双发觉喜旺并没有彻底克服自己的老毛病,对损公肥己的行为虽然没沾边,但还不能打破情面、认真进行斗争的时候,她登时火起,立刻跳下炕来,大声说:“你自私!”给喜旺最后一个当头棒。喜旺也力竭声嘶地喊:“你还要我怎么样呢!”然后踉跄地走到黑暗的外屋,头倚在柱上。双双紧张地跟了过去,又难过又义正辞严地讲:“……公社每根草上都有大伙的汗珠……”喜旺听了她的话,逐渐觉悟,两人的思想矛盾最后结束。下面一场是金樵在队里开会检讨,喜旺批评他……这场戏演员演得也很认真,但感到不近人情,人物关系太紧张,形势太严重。从两人思想矛盾来看是最后一战,但不应当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表现战斗,对此情此景还应作更细致、具体的体验。其实,在夫妻翻脸、喜旺离家这些日子里,双双是痛苦的。她对自己过去性子急、说话冲不能不有所自责。何况是久別重逢,一家子正在温暖团聚的时候啊!当双双问起喜旺谁占公家便宜。喜旺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掩饰的时候,我们改为这样来处理:我心里有数,知道喜旺话里有因,……但我想了一想,故意和缓空气地站了起来,取出针线做活。“十个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般齐哩,还能都没有私心。”我心平气和,说得十分坦然。所以使喜旺也很放心地说:“哎,你这话说的合乎情理。”但当我知道他没敢拦阻孙有、金樵的自私行为的时候,我有点气,美好团聚的心情被破坏了。但我压着性子,还为他作着事情,将缝完的衣服和一对新鞋递给他,然后又从喜旺怀里将孩子抱开。我的态度是坚决的,但不再是过去一碰就跳的方式。喜旺对我“沉默””的抗议反而感到压力,他十分焦急,又想缓和空气,左一句“双双”,右一句“双双”,我不理睬。最后反而是他暴跳起来说:“反正我心里没病!”堡垒从内部被攻破了。这时,我才回过头去,平静地、感情地、但又是十分严肃地对着他说:“你自私!难道没有你就算啦?你是不是社员?”我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收拾衣物……喜旺受到双双批评,听着听着,心里充满矛盾,忽然猛一捶箱,冲着夜雾,往外跑去。双双误会喜旺又要离家,急得到处找寻,没有找到,见到老支书后,又捂起脸来哭了。但是喜旺却在金樵家里,借用双双说过的话,正在进行喜旺式的批评和自我批评。这种处理,仍然体现了双双的坚持原则、坚持斗争,她虽然心直口快,但成长了,方式方法正在改变。另外从喜旺的性格考虑,他的变化、进步,一方面是借助外力,主要还在自觉。这样既增添了喜剧气氛,也进一步渲染了人物色彩,增加了感人的力量。并且,使人信服地看到双双正在迅速成熟起来。 还有些戏,因为思想上不敢放手,该喜的地方不喜,渲染不足,表演上反而感到别扭。其实既是喜剧,只要从生活真实出发,在处理和表演上就不怕夸张。譬如烙饼一场,发生于双双贴了大字报之后,喜旺原以为双双贴大字报揭他的底,始而疑惧,等到弄清大字报的内容是建议认真记工分并且受到支书表扬的时候,转为大喜过望。他哼着豫剧,挥着树枝,踱着方步回到家来。回到家里以后,如果是这样处理:他看了双双烙饼,一边嘻嘻嘻、嘿嘿嘿地痴笑着,一边表示要给双双“帮忙”而向灶膛里添了许多柴禾。这个添柴的动作,原是日常屑事,本身没有什么可看,但是由于他是不自觉地在进行,这就会体现了喜旺的得意忘形。直到双双发现炉火熊熊,饼子已经烙得焦黑,喜旺原为帮忙,可是结果越帮越忙。这时应该突出双双又生气、又可笑的心情,她一把将那烧糊的饼子塞给喜旺,喜旺毫无准备,烫得直叫,两手来回倒着,最后只好用衣角把饼托住。这样来点出小两口子日常打打闹闹那种情境,“喜”味可能更足。现在影片里饼是怎么糊的,观众看不清楚,因为我们不愿突出喜旺添柴的动作。这就难怪有的同志对双双结尾的笑感到莫名其妙,考其原因,都是因为我们过于拘谨,不敢着意渲染,怕被责为“制造噱头”之故。 其实,噱头是根据特定情境,人物的心理状态自然而来,不可故意为之,但也不必顾忌。一拘谨了,就不能充分展现人物应有的激情,反而显出了表演上的弱点。 “双双窗前独坐”这场戏,表演上也嫌太平。现在的戏是这样处理的:双双独在屋内静思遐想,写字作活都无心绪,然后静坐窗前听到身后帘子的响声,只微微抬了一下眼皮。彦方嫂掀帘进来,说:“嘿,好大的神气啊!”双双回头一看也笑了“哟,我还当是我们那口子回来了!”……现在有人觉得双双窗前独坐,托腮沉思,颇有“诗意”,其实,是把双双演走了神了。双双此时好像换了一个人,是一般人的静思,缺少双双的特点,并且动作线也断了。双双只是在表演“抒情情绪”,观众抓不住她思想活动的路线。在上一场小两口打架之后,双双推倒了喜旺,将他关在门外,喜旺没有吃饭就走了。喜旺双双原是恩爱夫妻,这个时候,不管双双俯首沉思,抄书写字,手里拿着针线要做也罢,走到炕边给孩子盖了盖被也罢,总之是没有心思的!她的主要动作应该是“等喜旺”。她应该人在房里,心在外边,尖着耳朵谛听房子外面的动静,一下帘子响了,以为是喜旺回来了,这时她应该头也不回,故意背转身去,摆出一副架子!“好哇,现在你回来啦,我还不想理你呢!”双双应该在这里故意做“戏”,这“戏”是做给丈夫看的。由于这个故意摆出的架子,才引起彦方嫂的误会,“哟,你好大的神气呀!”彦方嫂这句话才说得合情合理。双双所说的“我呀!十辈子不理他不想他”的违心之言,才能更鲜明地烘托了他们小两口子间那种外表装气、心里挺美的关系。其实只要不离开人物真实的行为逻辑,何必害怕渲染和夸张?这种夸张,只能更深刻地体现人物关系,丰富人物的性格色彩,获得更好的喜剧效果!况且剧本原来就提供了大量的来自生活和性格的喜剧素材。 五 喜旺这个人物色彩,变化较大。因为旧的意识经常在脑里作祟,而孙有、金樵这些具体的人,又在拉他。这个憨厚、勤劳而思想又有负担的农民是在一条迂回曲折的道路上前进的。而双双呢,她比较单纯,她一上场,就已“亮相”一一露出她纯真的本色,并且是出马一条线地直向前奔。要使双双的性格丰富多彩,除了对双双的角色进行刻划外,另一方面,她和喜旺在人物之间的衬托、交流也很重要。双双每次和喜旺争吵,喜旺并非都是瞪眼横眉、表现大男子主义,而往往有着一种自我欣赏和自得其乐的情意,他在双双的面前捣蒜如此,拿“约法三章”制她,也是如此。靠了喜旺的大男子主义、自私怕事、自得其乐等等不同的心理动作,这就刺激了双双的感情,衬托了双双的性格,使人物的色彩各方面得到体现。我们将这情况比作芭蕾里的双人舞,双双的动作变化并不太大,靠着喜旺围绕着她以各种姿势的“托举”,就使双双能够在舞台上轻盈地翩跹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