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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瑞芳:扮演李双双的几点体会(3)

时间:2022-05-1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张瑞芳 点击:

  (手记3):

  排练在栗树下社员们选喜旺当记工员一场,喜旺推三推四,又说负不起责任,又说不会记账写洋号码字,我跳起来大声揭发他:“乡亲们,他会算账,去年秋季分红的时候他在家里算了一夜,加减乘除算的可麻利啦,还有,那洋号码字,他也会写,我会还是他教的呢!”演彦方嫂的马骥同志对我说:“你干嘛老皱着眉头呢?”我想我为什么总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来呢?我的心理动作是,对喜旺作态很不满意,要当众揭发他,于是就显得很严峻。我试着把心理动作变一变,把眉头舒展开来演这段戏,就得到了另外一种自我感觉,双双的性格色彩有了变化,体会到更细致的人物关系。双双当众揭发喜旺,不光是恨他“拿糖”作态,更主要是大力推荐喜旺当记工员。在双双的眼睛里,喜旺不像我们客观为他作的理性分析那样,是个胆小怕事,怕负责任的老好人。她爱他憨厚朴实,对她没有心眼儿,欣赏他能写会算、能给牲口开药方,又会拉二胡、吹笛子、唱豫剧,生活趣味很多。至于好作态卖乖,怕负责任等等,这是个老病,双双早就知道,在这样的情境下,用不着生那么大的气。倒是觉得喜旺当记工员挺合适。况且双双也有股疯傻劲,在人前也有点“人来疯”。……重排“栗树下选喜旺”一场,我很起劲地揭喜旺的底,又得意,又好笑,并且在乡亲面前数落喜旺几句在我也是个享受。通过这场戏,我像是初步触摸到了双双的脉搏。

  双双大公无私和敢想敢说,是我们给她总结的评语,她自已却不是以这样明确的思想指导行动的,更多的是凭直感。她嫉恶如仇,不是理智上觉得应当如此,而是感情上受不了。大家总提醒我别太凶,大概就是我把双双的思想实质和主要的性格特征表现得太直、太露了。

  (手记4):

  导演要求表演不要露痕迹,要含蓄,说我脸部表情太多,话的节奏太鲜明,点送太清楚,让我更一气呵成一些。这样总的要求是对的,但落实到具体表演上到底存在什么问题,要弄清楚。为什么感到我的分寸不准确?表情不恰当?是否还是人物基调找得不对头?

  双双是个极坦率天真的人,脸像心的镜子,心像孩子一样的跳跃,正像我在生活里看到的一个对象一样。她说话时的神态真有趣,总在不停地变换着表情,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反映了她跳跃的心理变化。双双是否应当有这样的特点呢?

  表演不露痕迹,应是指没有“造作”的痕迹,但也不同于把一切抹平,对任何破格的东西都害怕。双双有鲜明的性格,对她不能像对一般化的性格那样去表现,如果过于自然化,那只有平平淡淡。她的真实自然是要以她的性格为基础的。同时也不能娇揉造作地做戏,否则就会损害这个可爱的人物,破坏这个富于生活气息的剧本风格。

  要好好抓准双双的人物基调,才有衡量表演分寸的标准。

  定调之后方好唱歌,起音太高声嘶力竭,起音太低毫无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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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记摘录结束)

  我主张先抓人,后抓戏。实际上,在实践中,这先后也没有明显的分界钱。有时是戏拍完了,对“人”才真正认识清楚起来。所以我很同意有些同志给电影起的别名——“遗憾的艺术”。我主张先抓人后抓戏,我是不愿意采取那种作法的:一拿到剧本就急着将自已有戏的地方划下来,每日朗朗然诵读自己的台词,根据每个镜头的提示翻译成动作。这里一举手,那里一投足都事先规划好了,镜头分切拍摄时也能作到真实自然,而从整部影片看,人物面目却不清楚。

  我总是想追求那样一种创作状态:人物总的精神面貌,能通过我的精神状态表现出来,我感到角色在我的身上,我可以毫不含糊地用她的眼睛去看,用她的逻辑去想,我可以立刻演剧本上没有写的戏。

  我总觉得演员的精神状态应当是可塑的。试翻一下我们自已生活里的照片,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环境、心情下,精神状态是有着变化的。我觉得我解放前后的照片变化非常之大,同样的笑脸,给人的感受却很不同。

  记得在北京读书的时候,各校有各校的校风,我们可以看出谁是女一中的,谁是女附中的,谁是清华的,谁是北大的。有的同学转了学,过一个时期再见面,就觉着她身上有种陌生的风度。演不同的戏,等于上不同的学校,和不同的同学相处,在不同的生活气氛里受感染,加上意识的细致的观察体验、主动靠拢,就可以使自己的精神气质朝向人物起着变化。因此我是特别同意拍戏时先出外景,让演员本身先在角色所处的环境气氛里多薰陶薰陶的。

  但是,即令能做到使人物精神气质“附体”,也不等于角色就塑造完成了,那只是为自己的创作信念,打好了初步的基础。更艰巨细致的工作,是在规定情境中,和对手逐场演戏,使观众看到活生生的人。通过人物之间的矛盾冲突,使观众感受到剧本所揭示的主题思想。剧本虽然提供了基础,演员们还是要几经摸索,反反复复地作分析、理解、体验和体现的工作的。

  刻划一个人物,不单要能体现人物在正常情况下的精神状态,还要能表达人物在特殊情况下的不同面貌。不单要找到人物的基调,还要找到人物的变调。人物性格有其主导方面,也有色彩变化的方面。两方面有机结合起来,在人物关系和规定情境中不断发展变化,整个人物形象才能丰满动人。

  在李双双的人物塑造过程中,我时常感到顾此失彼。有时只抓住了性格主要的特征方面,丢掉了变化;有时偏重于色彩变化,又好像图解了人。往往要几经摇摆,才能达到较正确的体现。既要刻划一个完整的人,又要显示不同的颜色,演员的工作困难和有趣也就在此,我说越是不公式化概念化的人物越难掌握,道理也在于此。

  李双双这个人,面貌是崭新的,性格是鲜明的,大公无私,坚持原则是她的主导思想。泼辣大胆,敢于斗争是她的主要性格特征。作者说:她是大跃进“跃”出来的新人。喜旺的思想作风恰成了她的对立面。但是双双毕竟是喜旺这个具体人的妻子,是从喜旺这个具体的家庭解放出来的。她对丈夫有着深厚的感情,她离不开他。在许多情况下,她不能不听喜旺的话。例如在“约法三章”这场戏里,她们这种又吵又好、又恼又爱的微妙关系,就可以看出双双性格基调和变调的有趣的变化。喜旺受了孙有和金樵的挑拨,企图以“规矩”来制约她,用假出走来威胁她,这时双双刚好当上队长,正想喜旺多给帮忙,所以拉住挎在他肩上的包袱,委屈地说:“我给你丢了什么人啦?”“我不让你走!”她一反平时的状态,像普通的小媳妇一样,一头伏在他的肩上抽噎起来。当喜旺给她立规矩时,她温顺地听着,直到她弄清对方的主要目的是要她息事宁人、“少给干部提意见”的时候,她才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她宁愿离开他,也不能作无原则的让步。她唰的站了起来,将怀里原先紧紧搂着的包袱,死劲丢向喜旺“你走吧!”她寸步不让,“豁”出去了。这里的问题是如何在双双泼辣大胆中看到她女性的温存,看到她的纯真和多情。恰到好处地去体现她“柔”的一面,才能反衬双双的“刚”,如果只抓住她的“斗争性”不放,不择对象,不分场合,一律横眉瞪眼,逢人便吵,那么,这只能给人一个“恶婆娘”的印象,谁都会厌恶她的横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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