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识了一老人,这老人是隆巴尔地的农夫,说是到美洲去看儿子的。玛尔可和他谈
起自己的情形,老人大发同情,常用手拍玛尔可的项部,反复地说:
“不要紧!就可见你母亲平安的面孔了!”
有了这同伴,玛尔可也就增了勇气,觉得前途是有望的。美丽的月夜,在甲板
上杂在大批去国的工人中,靠近那吸着烟的老人坐着,就想起已经到了布宜诺斯艾
利斯的情景:自己已在街上行走,忽然找着了从伯的店,扑向前去。“母亲怎样?”
“啊!同去吧。”“立刻去吧!”二人急急跨上主人家的阶石,主人就开了门……
他每次想像都中断于此,心中充满了说不出的系念。忽又自己暗暗地把颈上悬着的
赏牌拉出来,用嘴去吻了,细语祈祷。
到了第二十七天,轮船在阿根廷共和国首府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口下锚了。那是
五月中阳光很好的一个早晨,到埠碰着这样好天气,前兆不恶。玛尔可高兴得忘了
一切,只希望母亲就在距此几英里以内的地方,数小时中便可见面。自己已到了美
洲,独自从旧世界到了新世界,长期的航海,从今回顾,竟像只有一礼拜的光阴,
觉得恰像在梦中飞到此地,现在才梦醒。乘船时为防失窃,他把所带的钱分作两份
藏着,今天探囊,一份已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见了。因为心中有所期待,也并不介意。
钱大概是在船中被偷走了的,所剩的已无几,但怕什么呢,现在立刻可会见母亲了。
玛尔可提了衣包随了大批的意大利人下了轮船,再由舢板船渡至码头上陆,和那亲
切的隆巴尔地老人告别了,急忙大步地向街市进行。
到了街市,向行人问亚尔忒斯街所在。那人恰巧是个意大利工人,向玛尔可打
量了一会儿,问他能读文字不能。玛尔可答说能的。
那工人指着自己才走来的那条街道说:
“那么,向那条街道一直过去,转弯的地方都标着街名;一一读了过去,就会
到你所要去的处所的。”
玛尔可道了谢,依着他指的方向走去。坦直的街道连续不断,两旁都是别墅式
的白而低的住屋。街中行人车辆杂沓,喧扰得耳朵要聋。这里那里都飘扬着大旗,
旗上用大字写着轮船出口的广告。每走十几丈,必有个十字街口,左右望去都是直
而阔的街道,两旁也都是低而白的房屋。路上满是人和车,一直到那面,在地干线
上接着海也似的美洲的平原。这都会竟好像没有尽头,一直扩张到全美洲。他注意
着读一个个地名,有的很奇异,非常难读。碰见女人都注意了看,或者她就是母亲。
有一次,前面走过的女人很有点像母亲,不觉心跳血沸起来,急追上去看,虽有些
相像,却是个有黑瘦的。玛尔可急急忙忙走而又走,到了一处的十字街口,他看了
地名,就钉住了似的立定不动,原来这就是亚尔忒斯街了。转角的地方,写着一百
十七号,从伯的店址是一百七十五号,急忙跑到一百七十五号门口,暂时立了定一
定神,独语着说:“啊!母亲,母亲!居然就可见面了!’促近拢去,见是一家小
杂货铺。这一定是了!进了店门,里面走出一个戴眼镜的白发老妇人来:
“孩子!你要什么?”她用西班牙语问。
玛尔可几乎说不出话来,勉强地才发声问:“这是匆兰塞斯可·牟里的店吗?”
“勿兰塞斯可·牟里已经死了啊!”妇人改用了意大利语回答。
“几时死的?”
“呢,很长久了。大约在三四个月以前。他因生意不顺手,逃走了,据说到了
离这里很远的叫做勃兰卡的地方,不久就死了。这店现在已由我开设了。”
少年的脸色苍白了,急忙说:
“勿兰塞斯可,他是知道我的母亲的。我母亲在名叫美贵耐治的人那里做工,
除了如兰塞斯可.没有人知道母亲的所在。我是从意大利来寻母亲的,平常通信,
都托勿兰塞斯可转交。我无论如何非寻着我的母亲不可!”
“可怜的孩子!我不知道,姑且问问附近的小儿们吧。哦!他认识勿兰塞斯可
的伙计。问他,或者可以知道一些。”
说着到店门口叫了一个孩子进来:
“喂,我问你:还记得在勿兰塞斯可家里的那个青年吗?他不是常送信给在他
同国人家里做工的那女人的吗?”
“就是美贵耐治先生家里,是的,师母,是时常去的。就在亚尔忒斯街尽头。”
玛尔可快活地说:
“师母,多谢!请把门牌告诉我,要是不知道,那么请他领我去!——喂,朋
友,请你领我去,我身上还有些钱哩。”
玛尔可太热烈了,那孩子不等老妇人回答,就开步先走,说,“去吧。”
两个孩子跑也似的走到街尾,到了一所小小的白屋门口,在那华美的铁门旁停
住。从栏杆缝里可望见有许多花木的小庭园。玛尔可按铃,一个青年女人从里面出
来。
“美贵耐治先生就在这里吗?’驰很不安地问。
“以前在这里的,现在这属归我们住了。”女人用西班牙语调子的意大利语回
答。
“美贵耐治先生到哪里去了?”玛尔可问,他胸中震动了。
“到可特淮去了。”
“可特淮?可持谁在什么地方,还有美贵耐治先生家里做工的也同去了吗?我
的母亲——他们的女仆,就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也被带了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