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注视着玛尔可说:
“我不知道,父亲或者知道的。请等一等。”说了进去,叫了一个身长白发的
绅士出来。绅士打量了这金发尖鼻的热那亚少年一会儿,用了不纯粹的意大利语问。
“你母亲是热那亚人吗?”
“是的。”玛尔可回答。
“那么,就是那在美贵耐治先生家里做女佣的热那亚女人了。她随主人一家一
同去了,我知道的。”
“到什么地方去了?”
“可特淮市。”
玛尔可叹一口气,既而说:
“那么,我就到可特淮去!”
“哪!可怜的孩子!这里离可特淮有好几百英里路呢、”绅士用西班牙语向自
己说着。
玛尔可听了这话,急得几乎死去,一手攀住铁门。
绅士根怜悯他,开了门说:“且请到里面来!让我想想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说着自己坐下,叫玛尔可也坐下,详细问了一切经过,考虑了一会儿说:“没有钱
了吧?”
“略微带着一些。”玛尔可回答。
绅士又思索了一会,就在桌上写了封信,封好了交给玛尔可说:
“拿了这信到勃卡去。勃卡是一个小镇,从这里去,两小时可以走到。那里有
一半是热那亚人。路上自会有人给你指路的。到了勃卡,就去找这信面上所写的绅
士,在那里谁都知道他。把信交给这人,这人明天就会送你到洛赛留去,把你再托
给别人,设法使你去到可持谁。只要到了可持准,美贵耐治先生和你的母亲就都可
见面了。还有,这也拿了去。”接着把若干钱交给玛尔可手里。又说:
“去吧,大胆些!无论到什么地方,同国的人很多,怕什么!再会。”
玛尔可不知要怎么道谢才好,只说了一句“谢谢”,就提着衣包出来,和领路
的孩子告了别,向勃卡进行。他心里充满着悲哀和惊诧,折过那阔大而喧扰的街道
走去。
从这时到夜里,一天中的事件都像梦宽一般地在他的记忆中混乱浮动。他已疲
劳,烦恼,绝望到了这地步了。那夜就在勃卡的小宿店和土作工人一同住了一夜,
次日终日坐在水堆上,梦似的盼望来船。到夜,乘了那满载着果物的大船往洛赛留。
这船由三个热那亚水手行驶,脸都晒得铜一样黑。他听了三人的乡音,心中才略得
些慰藉。
船程要三日四夜,这在这位小旅客只是惊异罢了。令人见了惊心动魄的巴拉那
河,国内所谓大河的消河和这相比,只不过是一小沟。把意大利全国培了四倍还不
及这条河长。
船日夜徐徐地逆流而上,有时绕过长长的岛屿。这些岛屿以前曾是蛇和豹的巢
穴,现在橘树和杨柳成荫,好像浮在水上的园林。有时船穿过狭窄的运河,那是不
知要多少时候才走得尽的长运河。又有时行过寂静的汪洋似的大湖,行不多时,忽
又屈曲地绕着岛屿,或是穿过壮大繁茂的林丛,转眼寂静又占领周围,几英里之中
只有陆地和寂寥的水,竟似未曾知名的新地,这小船好像在探险似的。愈前进,妖
魔样的河愈使人绝望!母亲不是在这河的源头吗?这船程不是要连续走好几年吗?
他不禁这样痴想着。他和水手一天吃两次小面包和成肉,水手见他有忧色,也不和
他谈说什么。夜里睡在甲板上,每次睡醒张开眼来,望着青白的月光,觉得奇怪,
汪洋的水和远处的岸都被照成银色,对着这光景,心里沉静下去,时时反复念着可
持谁,像是幼时在故事中听见过的魔境的地名。又想:“母亲也曾行过这些地方吧,
也曾见过这些岛屿和岸吧。”一想到此,就觉得这一带的景物不似异乡,寂寥也减
去了许多。有一夜,一个水手唱起歌来,他因这歌声记起了幼时母亲逗他睡去的儿
歌。到了最后一夜,他听了水手的歌哭了。水手伸了唱说:
“当心!当心!怎么了?热那亚的男儿到了外国可以哭吗?热那亚男儿应该环
行世界,无论到什么地方都充满勇气。”
他听了这话,身于震栗了。他因了这热那亚精神,高高地举起头来,用拳击着
舵说:
“好!是的!无论在世界上环行多少次我也不怕!就是徒步行几百英里也不要
紧!到寻着母亲为止,只管走去走去,死也不怕,只要倒毙在母亲脚旁就好了!只
要能够看见母亲就好了!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存了这样的决心,于黎明时到
了洛赛留市。那是一个寒冷的早晨,东方被旭日烧得血一样红。这市在巴拉那河岸,
港口泊着百艘光景的各国的船只,旗影乱落在波中。
他提了衣包一上陆,就去访勃卡绅士所介绍给他的当地某绅士。一入洛赛留的
街市,他觉得像是曾经见过的地方,到处都是直而大的街道,两侧接连地排列着低
而白色的房屋,屋顶上电线密如蛛网,人马车辆,喧扰得头也要昏。他想想不是又
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了吗,心里似乎竟要去寻访从伯住址的样子。他乱撞了一点钟
光景,无论转几次弯,好像仍旧在原处,问了好几次路,总算找到了绅士的住所。
一按门铃,里面来了一个侍者样的肥大的可怕的男子,用外国语调问他来这里有什
么事情。听到玛尔可说要见主人,就说:
“主人不在家,昨天和家属同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去了。”
玛尔可言语不通,强着舌头说:
“但是我,——我这里没有别的相熟的人!我只是一个人!”说着把带来的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