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演出有一连串纰漏,但宣传效果从不会因此受到影响。解放军组成,一部分是翻身农民,一部分是同样苦大仇深的“解放”战士,与《血泪仇》主人公悲惨命运有着强烈的内心呼应。曾多次出现过这样的意外事件,观众中忽然有人举起枪,向剧中反面人物——国民党地方联保主任射出了复仇的子弹。
“联保主任”怒气冲冲地出现在台口:“是哪个臭小子?看戏归看戏,怎么动了真家伙!以后谁还敢来演坏蛋?”
为观看《血泪仇》,部队少不得要布置一番,子弹、手榴弹一律收缴上来。又再三交代,连长、排长随时要严密观察部队,看着谁忍不住冲动起来,即刻采取强制行动,两个人一左一右把他架出去。
多少俘虏兵补入部队,连国军的军帽都还没有来得及换,看完《白毛女》《血泪仇》,直接走上了战场。从拉开到关闭大幕的有限时间内,极大限度地提高了他们的思想觉悟,第二天见面,已经是一位战斗英雄了。
3
“后政”有电报指示慰问团“结束巡回演出尽快返回邯郸”。
这短短一语,让慰问团团长顿觉坐立不安,一个十分敏感、十分棘手的问题摆在他面前。
小演员刘春壶家庭成分是地主,当地贫农协会曾有正式信函,要求部队把人送回原籍。政治部回复说,他属于特型儿童演员,一时很难找到替换的人,待赴前方巡回演出结束后再行联系。今天来电倒是没有指名道姓要把刘春壶送回原籍,但已经催令剧团全体返回,包括这个孩子在内,难道还怕他跑了吗?
按政策条文,尚未成年,其名下是打不出成分来的,“地主狗崽子”这顶帽子,扣不到小春壶头上。所以剧团老团长有恃无恐,他对孩子父母承诺:“你们一百个放心,这一台戏演完了,我负责把孩子给送回来,交到你们手上。”
老团长饰演剧中一号人物王仁厚,总不似先前那么入戏,很容易精神分散,简直无法顺利完成与小狗娃的对话对唱了。他总想着,这孩子早晚是会被要回去的,没有谁开得顶风船,可以拒不交人。可是,怎样才能帮助小春壶逃过这一“劫”呢?
老团长想到,慰问活动刚刚开始,如果能留下来继续演出,在九旅普遍巡回一过,那时部队肯定已经出现在黄河以南了。只要一过河,地方与军队之间所有遗留问题一笔勾销,谁也找不到谁了,小春壶也便得救了。
有人私下里对慰问团团长说,汪参谋在“一号”那里讲话,一向是很抵事的。建议他去找一下汪可逾,拜托她出面,转请首长致电“后政”,要求推延慰问团返回邯郸的期限至完成在九旅巡回演出的全部场次。只要复电并无异议,什么话都不必讲了!
老团长琢磨,汪可逾是文化教员,与参谋长齐竞并无工作职务上的直接关系。又想,对于一位未婚的年轻女同志,这样唐突行事,怕先就缺欠了人格上应有的尊重,给人家一个大红脸。人家很可能反过来质问你:“凭什么你们认定了,我最适合传话给‘一号’首长?”
不想,汪参谋欣然同意,看不出这位未婚的年轻女同志有一点什么不悦。
4
小汪转达了慰问团团长的请求,“一号”热情地表示他完全赞同。并且称赞慰问团为一线部队服务不仅是挂在嘴上,而是拿出了具体行动。又说,这一台《血泪仇》,是战前动员最生动的好教材,是可以直接转化为战斗力的精神食粮。
汪可逾趁机引入正题:“没错!就要烦劳首长大驾了。可不可以请首长向‘后政’提出要求,希望慰问团稍稍顺延一下日程,保证九旅每一个干部战士都能看到这一出戏才好。”
“以我个人的名义发个报,请示是否可以推延一下演出时间,倒也并不超越组织原则。不过……”
“怕的就是首长这个‘不过’。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也还是赶上了您的‘不过’!”
“小汪,这里至少牵涉两个问题。按原定日程完成演出,很可能部队已经过黄河了。你知道,‘前指’要求,对建制外渡河人员要严格控制。”
“过了黄河又怎么样,就不再需要文艺宣传,不再需要对部队进行思想动员了吗?”汪参谋理直气壮。
“另一个问题是,扮演狗娃的那个小演员,家乡追着让把人送回原籍,慰问团推延返回邯郸,不就等于直接涉及这个孩子的问题吗?小汪,你热心于帮助别人,这是你的一大优点。不过往往有些情况,不见得如你想象的那么单纯、那么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