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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竞站在指挥部帐篷门口,用望远镜观察一号渡船的动向。忽然镜头里出现白花花一片裸身女人,“一号”立即收起了望远镜。他不好继续使用他的日军九八式望远镜,将清晰度提高七倍,来观赏这一道女性人体风景。
那么多全裸的女性聚集在一起,大大强化了视觉冲击力,令齐竞心悸不已。现在正值黄河夏汛期,他强烈预感到,会有一场惨祸临头。齐竞本想准予开船的,这一下犹豫难决,他要联络员通知汪参谋:“没有指挥部命令,绝对不准开船!”
俘虏收容大队负责人前来报告,说那位郭参事又一次请求接见。南京国防部保密局的郭参事,本已告老退职,却仍佩戴上校军衔,来冀鲁豫前线督战。于是成了年事最高、资格最老也是最有情报价值的一名战俘。几次求见,颇为急切的样子,齐竞就答应下来了。
接见安排在一片树荫下,面对面摆了两个小马扎,一名宣传干事在一旁做纪录,警卫人员分散布置在树林里。众多裸女出现,让黄河渡口所有的人,包括俘虏收容队的国民党军官兵,无不感受到极大震撼。郭参事与旅长齐竞见面,先就提起了这件事。
郭参事遥指渡船说:“运送妇女们过河,要她们一律裸身,我完全理解。万一出事了,可以争取挽救更多生命。”见齐竞点点头,他又说,“这个想法何等体贴细密,旅座阁下还是一副菩萨心肠咧!”
“这是一个参谋建议的,我同意了。”
“这里让我联想起宁夏黄河,每当农历三月春汛来临,便会出现‘三月桃花汛’。请原谅我多余担心,时下正是一九四七年七月,渡口该不会出现一场‘七月桃花汛’吧?”
齐竞很讨厌郭参事讲话那种酸唧唧的腔调,但还是友好地回答说:“那倒不至于,我要求行船准备工作做到万无一失。”
参事神秘兮兮地窃笑说:“但愿如此。不过,敝人在一旁观察,倒是小有发现,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见面,没有什么不可以坦诚直言的。”
“那么,我就在旅座面前来卖弄一回了。南京方面认定,当面共军现已无力再战,即将渡黄河北逃,以求得战略喘息。空军侦察到,共军正在几个渡口集结渡河,印证了南京的判断准确无误。”
齐竞也同样慢条斯理地说:“参事置身于黄河渡口,亲眼目睹本部正在实施北渡行动。应该讲,阁下的观察,愈加印证了南京方面所见高明。”
郭参事冷冷一笑,傲气十足地说:“旅座!贵方这一点小花样,耍弄南京国防部富富有余,偏偏有我这一把老骨头身在。我断言,贵旅其实是受命佯动,摆出一副匆促慌乱姿态,造成撤退北还的假象,以保障跃进大别山战略行动的突然性。旅座!请用一个字回答我,是或否?”
齐竞仿佛在与一位武林高手过招中被对方点穴了,指尖轻轻一戳,正中要害,他差一点没有背过气去。为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他特意夸张地大笑,反问说:“请参事进一步明示,你又是从哪里识破了我的故作姿态呢?”
“常识告诉我们,保存主力至关重要,而你第一船载运的,竟全数为民工妇女。妇女就妇女好了,十分钟过去了,不开船!三十分钟过去了,不开船!近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是不开船!如此一拖再拖一误再误,又是玩的什么把戏?旅座自己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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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开船我要疯了!”
送来这么一张纸条,没有写抬头,也没有具名。一个参谋人员对自己顶头上司,怎么可以如此无理,小汪真的要疯了。郭参事坐在对面,齐竞不好说什么,与对方相视一笑,收起了纸条。
郭参事问:“我们的谈话就此结束了吗?”
“不!郭先生揭露了我的伪装阴谋,正要当面领教。”
“不敢不敢!钧座竟然使用了‘阴谋’一词。据我所知,‘战略’一词,最早是公元五七九年在东罗马皇帝毛莱斯军事论著中应用的。在拉丁语里,‘阴谋’与‘战略’具有同义成分,至少并无贬义。旅座担负佯动任务,正是野战军战略行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不是我可以妄下评语的。”
“这倒是很值得来探讨一下了。既然老先生全面否定南京所做判断,认为我军已经无力再战,却又断定我部是伪装北渡回撤。你不觉得高论自相矛盾违背逻辑吗?”
“不!说当面共军已无力再战,这一点我并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