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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一百一十七·训门人五(6)

时间:2023-01-03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黎靖德 点击:

  晚再入卧内,淳禀曰:“适间蒙先生痛切之诲,退而思之,大要‘下学而上达’。‘下学而上达’,固相对是两事,然下学却当大段多着工夫。”曰:“圣贤教人,多说下学事,少说上达事。说下学工夫要多也好,但只理会下学,又局促了。须事事理会过,将来也要知个贯通处。不要理会下学,只理会上达,即都无事可做,恐孤单枯燥。程先生曰:‘但是自然,更无玩索。’既是自然,便都无可理会了。譬如耕田,须是下了种子,便去耘锄灌溉,然后到那熟处。而今只想象那熟处,却不曾下得种子,如何会熟?如‘一以贯之’,是圣人论到极处了。而今只去想象那一,不去理会那贯;譬如讨一条钱索在此,都无钱可穿。”又问:“为学工夫,大概在身则有个心,心之体为性,心之用为情;外则目视耳听,手持足履,在事则自事亲事长以至于待人接物,洒埽应对,饮食寝处,件件都是合做工夫处。圣贤千言万语,便只是其中细碎条目。”曰:“讲论时是如此讲论,做工夫时须是着实去做。道理圣人都说尽了。论语中有许多,诗书中有许多,须是一一与理会过方得。程先生谓‘或读书讲明道义,或论古今人物而别其是非,或应接事物而处其当否’,如何而为孝,如何而为忠,以至天地之所以高厚,一物之所以然,都逐一理会,不只是个一便都了。”胡叔器因问:“下学莫只是就切近处求否?”曰:“也不须恁地拣,事到面前,便与他理会。且如读书:读第一章,便与他理会第一章;读第二章,便与他理会第二章。今日撞着这事,便与他理会这事;明日撞着那事,便理会那事。万事只是一理,不成只拣大底要底理会,其他都不管。譬如海水,一湾一曲,一洲一渚,无非海水。不成道大底是海水,小底不是。程先生曰:‘穷理者,非谓必尽穷天下之理,又非谓止穷得一理便到。但积累多后,自当脱然有悟处。’又曰:‘自一身之中以至万物之理,理会得多,自当豁然有个觉处。’今人务博者,却要尽穷天下之理;务约者又谓反身而诚,则天下之物无不在我,此皆不是。且如一百件事,理会得五六十件了,这三四十件虽未理会,也大概可晓了。某在漳州有讼田者,契数十本,自崇宁起来,事甚难考。其人将正契藏了,更不可理会,某但索四畔众契比验,四至昭然。及验前后所断,情伪更不能逃。”又说:“尝有一官人断争田事,被某掇了案,其官人却来那穿款处考出。穷理亦只是如此。”义刚同。
  先生召诸友至卧内,曰:“安卿更有甚说话?”淳曰:“两日思量为学道理:日用间做工夫,所以要步步缜密者,盖缘天理流行乎日用之间,千条万绪,无所不在,故不容有所欠缺。若工夫有所欠缺,便于天理不凑得着。”曰:“也是如此。理只在事物之中。做功夫须是密,然亦须是那疏处敛向密,又就那密处展放开。若只拘要那缜密处,又却局促了。”问:“放开底样子如何?”曰:“亦只是见得天理是如此,人欲是如此,便做将去。”“李丈说:‘廖倅惠书有云:“无时不戒慎恐惧,则天理无时而不流行;有时而不戒慎恐惧,则天理有时而不流行。”’此语如何?”曰:“不如此,也不得。然也不须得将戒慎恐惧说得太重,也不是恁地惊恐。只是常常提撕,认得这物事,常常存得不失。今人只见他说得此四个字重,便作临事惊恐看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曾子亦只是顺这道理,常常恁地把捉去。义刚录作:“恁地兢谨把捉去,不成便恁地惊恐。学问只是要此心常存。”若不用戒慎恐惧,而此理常流通者,惟天地与圣人耳。圣人‘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亦只是此心常存,理常明,故能如此。贤人所以异于圣人,众人所以异于贤人,亦只争这些子境界,存与不存而已。常谓人无有极则处,便是尧舜周孔,不成说我是从容中道,不要去戒慎恐惧!他那工夫,亦自未尝得息。义刚录此下云:“良久,复问安卿:‘适来所说天理、人欲,正谓如何?’对曰:‘天下事事物物,无非是天理流行。’曰:‘如公所说,只是想像个天理流行,却无下面许多工夫。’”子思说‘尊德性’,又却说‘道问学’;‘致广大’,又却说‘尽精微’;‘极高明’,又却说‘道中庸’;‘温故’,又却说‘知新’;‘敦厚’,又却说‘崇礼’,这五句是为学用功精粗,全体说尽了。如今所说,却只偏在‘尊德性’上去,拣那便宜多底占了,无‘道问学’底许多工夫。义刚录作:“无紧要看了。”恐只是占便宜自了之学,出门动步便有碍,做一事不得。今人之患,在于徒务末而不究其本。然只去理会那本,而不理会那末,义刚作“飏下了那末”。亦不得。时变日新而无穷,安知他日之事,非吾辈之责乎?若是少间事势之来,当应也只得应。若只是自了,便待工夫做得二十分到,终不足以应变。到那时,却怕人说道不能应变,也牵强去应,应得便只成杜撰,便只是人欲,又有误认人欲作天理处。若应变不合义理,则平日许多工夫,依旧都是错了。吾友僻在远方,无师友讲明,又不接四方贤士,又不知远方事情,又不知古今人事之变,这一边易得暗昧了。一日之间,事变无穷,小而一身有许多事,一家又有许多事,大而一国,又大而天下,事业恁地多,都要人与他做。不是人做,却教谁做?不成我只管得自家!若将此样学问去应变,如何通得许多事情,做出许多事业?学者须是立定此心,泛观天下之事,精粗巨细,无不周遍。下梢打成一块,亦是一个物事,方可见于用。不是拣那精底放在一边,粗底放在一边。尝见胡文定答曾吉甫书有‘人只要存天理,去人欲’之论,后面一向称赞,都不与之分析,此便是前辈不会为人处。此处正好捉定与他剖判始得。所谓‘天理人欲’,只是一个大纲如此,下面煞有条目。须是就事物上辨别那个是天理,那个是人欲;不可恁地空说,将大纲来罩却,笼统无界分。恐一向暗昧,更动不得。如做器具,固是教人要做得好,不成要做得不好!好底是天理,不好底是人欲。然须是较量所以好处,如何样做方好,始得。义刚录云:“然亦大概是如此。如做这汤瓶,须知是如何地是好,如何地是不好。而今只儱侗说道好,及我问你好处是如何时,你却又不晓,如何恁地得!”今且将平日看甚书中,见得古人做甚事,那处是,那处不是,那处可疑,那处不可疑,自见得又看是如何。于平日做底事,甚么处是,举数段来,便见得所以为天理,所以为人欲。”淳因举向年居丧,丧事重难,自始至终,皆自担当,全无分文责备舍弟之意。曰:“此也是合做底。”淳曰:“到临葬时,同居尊长皆以年月不利为说,淳皆无所徇。但治圹事办,则卜一日为之。”曰:“此样天理,又是硬了。”李丈曰:“亦是尊长说得下。”曰:“幸而无龃龉耳。若有不能相从,则少加委曲,亦无妨。”淳曰:“大祥次日,族中尊长为酒食之会,淳走避之。后来闻尊长镇日相寻,又令人皇恐!如何?”曰:“不吃也好,然此亦无紧要。礼:‘君赐之食,则食之;父之友食之,则食之,不避粱肉。’某始尝疑此。后思之,只是当时一食,后依旧不食尔。父之友既可如此,则尊长之命,一食亦无妨。若有酒醴,则辞。”义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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