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对原著的剧情增删处理,已经可以看出87版的主题和风格较为单一,现在的大部分观众将87版的主题风格归结为时代局限,认为87版舍去“太虚幻境”等超现实场景的拍摄,是迫于当时的政治环境。经过一番资料的查阅,我们发现,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这首先是导演王扶林自己的选择,王扶林有过如下陈述:“我以为,《红楼梦》卷首虚构了‘炼石补天’和‘太虚幻境’的神话故事,却又开宗明义,宣明书中所叙不过是将‘真事隐’去的‘假语村言’,均为‘无稽’之谈。但当人们随之进入那昌明隆盛之邦,花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便可领略到作者所表现的完全是现实世界,是充满着人的欲望、意志及厉害冲突的红尘世界。那所谓虚幻迷离不过是穿凿附会而已,并无真意。而反映现实,揭露现实,才是作者的匠心所在。将小说搬上屏幕,我刻意强调的现实主义。”可见,王扶林认为《红楼梦》里的“所谓虚幻迷离不过是穿凿附会而已”,这种对于“原著精髓”的把握未免失之浅薄。罗艺军一开始也以为剧组是迫于经费不足或技术不到位等缘故,直到“最近读到导演的文章,才知道电视剧作这样的删除并非我设想的种种理由,乃是基于对原著的不同理解。导演对《红楼梦》的超现实层面作如是说,没有体味曹雪芹美学思想之宏伟精深(尽管其中渗入了某些宿命、出世的思想糟粕),不能不令人遗憾。诚然,现实主义永远会有强大的生命力的,但仅用现实主义这种西方美学体系发展的产物来规范中国古典文艺,尤其象《红楼梦》这样集中国美学传统之大成的作品,将是削足适履,远不足以尽其意旨。小说《红楼梦》的超现实元素,乃总体构思中有机构成,渗透于人物、情节、场面之中,贯串首尾;绝非外加的可以随意摘除的冠冕饰物。导演简单地采取排斥态度,而又缺乏通盘构思,电视剧每当触及这个层面,露出明显破绽,不能自圆其说。”那么,既然80年代学界对《红楼梦》的看法已与当代无异,为什么导演王扶林依然对《红楼梦》的主题抱有这样“落后”的认识呢?王扶林的这种思想究竟从何而来?当年抱着和本文同样的好奇的专家也不在少数,对此,吴颖在《论太虚幻境》一文中给出了自己的解答:“十分明显,电视剧的编导思路,仍然是‘政治历史小说’、爱情‘掩盖’政治斗争、第四回‘护官符’是全书总纲、四大家族兴衰史那一套,也就是说,电视剧的编导思路,并未摆脱‘文*’时期‘评红热’的流行论点的窠臼。大家知道,从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与别的学术领域很不同,在红学领域中,思想解放的工作显得步履维艰,迟滞不前;上述文*时期流行的基本论点,尽管受到许多同志的批评,但也有不少同志千方百计地加以回护,加上七八年来中国红学会的好几次活动,也没有一次敢于面对这些根本分歧,而是‘绕开矛盾搞平衡’,因此,这些‘文*’的‘评红’的论点,至今仍是有很大潜势力的‘理论定势’。这次电视连续剧的制作,客观上看来,正是有些同志力图通过篇幅宏大的三十六集的电视镜头,把这种‘理论定势’形象化地端给学术界和广大观众;而各界人士和观众之所以有那么多的意见,正是对这种形象化的‘理论定势’的广泛抵制。问题的实质就是这样。”看来,王扶林的思想观念是源自“文*”时期的红学观点,也就是“文*”时期对《红楼梦》形成的“理论定势”。吴颖认为,这是87版电视剧《红楼梦》失败的根本原因:“总之,在编导思路上囿于‘文*’时期流行的评红观点和尔后形成的‘理论定势’,是电视剧《红楼梦》拍得不成功或不大成功的一个根本原因。”这似乎与现在人们对87版电视剧《红楼梦》的认知存在偏差。 其实,这里可以见出电视剧这种艺术形式的大众属性。不同于电影与生俱来夹带的先锋性和精英性,电视剧本身就是一种纯粹的大众艺术形式,作为一种大众艺术的形式和大众文化的载体,电视剧的受众在数量上比较广泛,在性质上也多以文化程度相对不高的一般大众为主,主题和风格上落后于时代是非常正常,也非常符合电视剧自身的创作规律的一个现象。具体到87版电视剧《红楼梦》,连导演王扶林自己也说过,“这一版《红楼梦》是拍给小学生和不识字的人看的,是希望起到一个文化普及的作用。”这与上世纪六十年代文化研究兴起之时的英国伯明翰学派对待电视剧的态度不谋而合,该学派就视电视剧为一种大众文化产品,并对电视剧的这种大众文化属性进行了反思和批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