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了好大的侮辱呀!要是您亲眼看见他这个可怜人受了什么侮辱,您准会吓坏的!”
“原来有这样的事!嗯。……你是多么好的姑娘!你,老头子,倒有个好女儿呢!难得呀!好,没关系,你自管说吧。
……我为他也愿意打抱不平,就跟为你一样。”
“您可不要打抱不平,男爵!”茨威布希说。
“为什么?”
“因为这是办不到的。……我荣幸地脸上挨了鞭子,打我的不是小人物,而是很大的人物。不管什么样的炮弹,都没法飞到那个人身上!再说,也不应该打抱不平!我的女儿太任性了!”
“这简直是胡说!不管侮辱人的是谁,在我都一样!我的炮弹,只要有必要,就能飞到任何人身上。……你说吧,伊尔卡。我帮助你。”
伊尔卡就结结巴巴地把她的伤心事讲给阿尔土尔·冯·扎依尼茨听,不时长声叹息,屡次重复她的话。她讲到戈尔达乌根伯爵夫人举起马鞭,男爵却皱起了眉头。
“那么这人……是个女人?”他问。
“对,是戈尔达乌根伯爵夫人……”
“嗯……你往下讲。……”
男爵脸色白得可怕,搔搔额头。
“往下讲,往下讲。……我在听。……那么是女人打了他!
不是男人?”
“是女人,男爵!”
“嗯……是埃……你为什么不继续讲下去呢?”
等到伊尔卡讲起她父亲怎样倒在马蹄底下,后来怎样满脸是血,男爵就看一眼茨威布希。……“她是用鞭子把你嘴巴抽出血来的吗?”他问。
“哎,这种事还值得一谈吗?我们,诸位先生,还是谈谈政治好!”
“我问你,老傻瓜,用鞭子抽你嘴的是不是她?”男爵叫道,用拳头捶一下草地。“他女儿在为他苦恼,他却说笑话!
我不喜欢小丑!”
“是她,是她!”伊尔卡说。
“我给我这个老傻瓜蒙上一层年轻的皮,好让我活泼点!”
茨威布希叽叽咕咕说。“我不是说笑话,我说的是真话!谈政治总比谈这种毫无用处的空话强得多。……”伊尔卡用手势比划着,表明她父亲大概流了多少血,怎样一瘸一拐地往小礼拜堂走去。后来她还讲起法官,把他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一遍,男爵鄙夷地冷笑一声,往旁边啐口唾沫。唾沫一下子飞到两俄丈开外去了。
“畜生!”他嘟哝道。“不过他的话倒是对的!这个混蛋说的对!他什么事也不可能办!这个戈尔达乌根家的阿里斯梯德是戈尔达乌根家的奴隶,好比差点把你父亲,这个莎士比亚的小丑,踩死的那匹马!”
“往常,”伊尔卡结束她的话道,“我父亲在喝醉的农民或者警察手里挨打,我就不这么气恼。警察不容许我们在大城里卖艺,男爵。可是如今一个受过教育、门第很高、脸容温柔的女人打他,那我就气恼,委屈,觉得受了侮辱,……总之,委屈得很。……她有什么权利这么傲慢,这么轻蔑地对待我们?谁也没有权利这样对待我们!”
伊尔卡用手指头蒙住脸,哭起来。……
“难道她干了这样的事,就白白放过她不成?……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呀!!她要是这样欺侮人而不受到惩罚,那我宁可死,……宁可死!到那时候就让我父亲一个人去卖艺好了!就让他卖掉我的竖琴好了!”
伊尔卡把脸埋在围裙里,继续轻声哭着。茨威布希瞧着地下,发出吹口哨的声音。男爵沉思不语。……“这是很大的侮辱,”他思索很久以后说。“不过……我应该先听明白是怎么回事,然后再许下诺言才是。刚才我说的是假话,我亲爱的。我并不象一个钟头以前吹嘘的那样有力量。我一点也帮不上你的忙。……”“为什么?”
“因为她是女人。……我总不能跟女人决斗嘛!这件事糟透了,我亲爱的。只好逆来顺受了。……”“我可不能逆来顺受!您怎么断定我能逆来顺受呢?”
“你无能为力,逼得你只好逆来顺受。你没有力量,因为你是穷乐师的女儿,而我没有力量,却因为她是女人,见她的鬼。……”“那我该怎么办呢?”伊尔卡问。“看在上帝面上,您不要相信我父亲的话!他自己也受不了这种侮辱!他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我要到布达佩斯或者维也纳去!……我会找到法院的。”
“你找不到。……”
伊尔卡跳起来,在男爵和茨威布希身旁走来走去。
“我会找到的!”伊尔卡叫起来。“哎,话说回来,您毕竟是男爵,是门第很高、头脑聪明的人,交游很广,所有显要的人物都认识您。……您不是个普通人!那您何不给法官写封信,要他根据法律审判她呢?您只要说句话,或者动动笔,什么事就都办妥了!”
“别说了,伊尔卡!”茨威布希郑重地说。“男爵先生听厌你这些糊涂透顶的废话了!他对你关心,你也别过分。”
“你,伊尔卡,这样考虑事情,”男爵说,“那只是因为你不了解生活。你刚才对我说你不幸,可是另一方面,你对生活的看法又象是分不清铜和铁的娇小姐。你多大岁数?十七?
那也到了该懂得生活的时候了,美人儿!生活是一种可恶的、卑劣的、没完没了的胡闹,是一种庸俗的、毫无目标的、没法解释的荒唐事,甚至比不上一个挖掘出来装各种秽物用的污水坑。你也到了该懂得的时候了!你到底希望生活怎么样呢?你希望它向你微笑,往你身上撒下鲜花和十卢布钞票吗?
是吗?你希望这样吗?”
冯·扎依尼茨涨红脸,把手伸进他那很大的猎物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