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海打到这里,停了停,又接下去道:“这番话,我从没和别人说过——我没有半点贬他的意思,只是有些感慨。” &star=2#83148
“柳梦梅”说:“我明白的。”
项海怔怔地看着屏幕上这四个字,一时间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心头倒是积得满满的,万感交集的,想不出合适的话,便道:
“‘柳梦梅’,你喜欢现在这个世界吗?”
“柳梦梅”说:“喜欢不喜欢,都要在这个世界过。难道你有时空穿梭机?”
项海想了想,道:“我不用时空穿梭机——窗帘一拉,戏服一穿,眼睛一闭,就变成另一个世界啦。”他说到这里不禁一笑,是笑自己傻的意思。摇了摇头。
“隔壁那个女人,你和她说了没有?”“柳梦梅”忽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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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海一愣,反问:“说什么?”
“柳梦梅”道:“当然是坦露心迹了。”
项海迟疑着,没吭声。半晌才道:“我要去睡了。下次再聊吧。”匆匆下了线。呆呆坐了片刻,便踱到阳台上,抬头望天上的星。头一侧,瞥见隔壁阳台上有个人影,借着月光一看,竟是罗曼娟。两人目光一接,都是一怔。 &star=2#83148
“还没睡啊?”项海干咳一声,问道。
罗曼娟“嗯”了一声,一甩手,将刚洗完的羊毛衫挂在衣架上。
“晚上晾衣服,不怕沾了露水吗?”项海又问。
罗曼娟道:“羊毛衫干得慢,放到明天再晾,一整天干不了。”
项海哦了一声。一时找不到话接下去,便依然抬起头,两手撑在栏杆上,看天上的星——其实是在想话题。又怕她晾完衣服便进去,心里忐忐忑忑,脸上却是带着微笑,悠悠闲闲的。
“项老师今早又唱戏了吧。”罗曼娟忽道。
项海说:“嗯——吵了你睡觉是吧?”
“没有,”罗曼娟道,“我早醒了——就算没醒,在这样好听的声音中醒来,也是件美事呢。”她一边说,一边整理着羊毛衫。
项海心里一动,想再说些什么,罗曼娟已转身进屋了。“再会。”——她是苏州人,这声“再会”甜中带糯,听着说不出的惬意。
“再会。”项海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胸中有东西在涌动,一波一波的,又似被什么撩了一下,浑身轻轻打个激灵,思路都有些跟不上了。
项忆君把授课地点定在她家附近的一所中学。周六周日,学校的操场上到处可见打球的学生,教室里却几乎空无一人。项忆君挑了底楼的一间教室。
“我们先来了解一下京剧的起源,”第一堂课,项忆君说,“京剧的前身是徽剧和汉调。清朝乾隆年间,徽班进京,与汉调的艺人合作,又吸收了昆曲、秦腔的曲调和表演方法,渐渐就发展成了京剧——”
毛安道:“老师,能不能不学那些理论知识,直接教我唱戏?”
项忆君问:“你想学哪段?”
毛安嘿了一声,说:“我不懂的,反正只要好听就行,再有就是别太难,你晓得,我一点基础也没有。” &star=2#83148
项忆君想了想,说:“那就学《苏三起解》吧。”
毛安说:“这个我会唱。”说着,便抢在前头唱了一遍。唱完,朝项忆君看了一眼,笑笑,“我晓得我唱得不好,你别这么看我,我会自卑的。”
项忆君摇了摇头,道:“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你运气的方法不对,应该用丹田运气,那样唱出来的音才浑厚,你这么唱,就像唱流行歌曲似的,轻飘飘的。”
毛安问:“丹田在哪里?怎么用丹田运气?”
项忆君说:“丹田就是小肚子,你试着深吸一口气,把气从那里升上来,喏,就是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小肚子,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来,“感觉到没有?平常你是用肺呼吸,现在是用丹田呼吸。唱戏时一定要用丹田的气。” &star=2#83148
毛安学她的样子,呼吸了一遍。
“项老师,”他笑着道,“我记得以前生物课老师说过,人是用肺呼吸的。我实在想不通——小肚子里只有大肠和盲肠,怎么个呼吸法?你倒是说说看。”
项忆君愕然,倒不晓得说什么好了。她想起自己从前跟父亲学戏的情景,是何等的屏息凝神,连喷嚏也不敢打一个。现在这个人,居然嘻皮笑脸,浑然不当回事。项忆君觉得,学戏不该是这个样子。她有些不快,朝他看了一眼。转念又想,反正他也是闹着玩儿的,自己又何必太认真。
“那你还是继续拿肺呼吸吧。”项忆君淡淡地说,“《苏三起解》你已经会唱了,我们再学段别的,嗯,《智取威虎山》好了。”
白文礼专门派车去接项海上课。司机按门铃时,项海刚刚熨完衣服。他原先预备穿中山装,已经拿出来熨好了。谁知穿上后才发现,袖口那里居然有个洞,也不知什么时候破的,只得另拿一套西装,急急地熨了,穿上,随司机走下楼。他站在一旁,等司机开门。谁晓得司机自顾自地上了车。项海一愣,想这人真是不懂规矩,只得自己开门,上了车。
学校大楼新建不久,教室里的玻璃窗和课桌椅都是崭新的。项海走进去。见下面坐了五六成学生,一个个眨巴着眼睛朝自己看。项海暗暗提了口气,竟也有些紧张。“大家好,”他道,“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项名海,现在开始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