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返回屋中间,慢慢在屋里绕了一圈,举目四处望着,似是在寻着什么,最终只落得轻轻一声叹息,颓然在桌旁坐了下来。
屋内一切陈设仍如柳芙蓉还在时一样,令人黯然神伤。只是原本立在屋角的那只衣橱被一块大红绸缎包裹得严严实实,橱下地板虽被反复冲洗过,仍可看出一些血迹斑斑。正对着它放着一面一人高的镜子,上面贴满画着朱砂咒文的道家黄符,想来,应是为了化解命案的煞气而设的。见状不由眼圈一红,柳月容正欲低头擦泪,忽觉衣橱脚下有碎尘和着干枯的血迹斑斑驳驳,似乎被人移动过。
正要细看,突然门开,窦香玉从外头匆匆跨了进来,一眼见到她端坐在内的身影,拍了拍膝盖嗔道:“我说月容小娘子,你怎么还没走啊,你让婆子我这口饭还吃得吃不得?”
“妈妈别急,再留片刻,月容便走。”
“既然带着棺材去了观月楼一无所获,那位阎先生也明说了帮不上娘子您,您又何必还在这里留恋着不走呢?”
“月容只是想临走前在姐姐房里再多待一会儿……”
“行啦,也甭再跟婆子多解释了,罗爷说要见你呢,你快去他书房见他一面吧。”
“什么?罗爷竟已回隐芳楼了么……”
“回来了,也瞧见你了。”
“这么说……近日之事,他已经全知道了……”
“所以娘子啊,求你赶紧去见他吧,迟了婆子可吃罪不起啊……”
入夜,隐芳楼内红灯招摇。
一派灯火初上的繁华,完全感觉不出白天的冷清,只因楼里大老板罗文修在离开苏州数日之后突然返回,并带回了洛阳城内第一美人谢紫苏。
故而全楼上下所有琉璃宫灯全部点燃,摇摇曳曳在楼阁之上,直引得路经者怦然心动,驻足观望片刻,便被红灯中那一张张若隐若现的如花粉黛吸引了去,一时间门庭若市,喝酒猜拳,莺啼浪语,好不热闹。
清桐也得以顺利地随着人流混入这烟花之地来。
只是人一多,楼里几处紧要的地方便看守得格外严谨,原想着悄悄潜入芙蓉阁,怕是不成的了,只能一边哄着那些揽客花娘去往别处,一边在花园各处转悠着,伺机进入芙蓉阁。
逛至芙蓉阁下时,忽听到咯吱轻响,似有人声从头顶上方传来。
本该空无一人的芙蓉阁窗户朝外敞开着,隐约有烛光从窗内透出。清桐立刻后退两步,踮起了脚正待细细观望,忽然身旁风声一动,一道身影径自在她身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待嗅出那人身上熟悉的气味,清桐神色遂慢慢舒缓下来,朝着窗户方向努了努嘴:“原还以为左少卿在上面办公事,现下看来是另有其人了。”
“左少卿?”周怀玉眉梢轻挑,微眯着的一双眼中闪出丝浅笑,“人前你这般称呼也就罢了,人后何必还这样见外。”
说罢嘴里低低一声唿哨,抬手朝那道窗一指。
随即身后树丛内飒然一声轻响,转瞬,一道黑影从中闪出,没等清桐瞧仔细,三步两步便纵身入了楼中,再望不见半点踪迹。虽有片刻惊讶,但她很快便回过了神,朝周怀玉弯眼一笑:“几年不见,少卿公还是这样自来熟。”
“几年不见,温姐姐还是这般年少可爱。”
最后那四个字一出口,两人不约而同相视沉默了阵。随后再次莞尔一笑,清桐一边整了整头上方巾,一边随口应道:“还以为你会命人直接封了这栋楼来查,怎的微服私访来了。”
“柳芙蓉死得离奇,这栋楼的过往亦是离奇,若是封楼彻查,未必能查出些什么来,倒不如混迹在这些客人之中,兴许能从中窥知一二。”
“那这一整日可窥出些什么来了?”
“窥出这楼里当年的闹鬼故事,恐怕不止窦香玉说的那般简单。此外,你一身男装混迹此处,并非是替你家阎先生办事。”
“那是为了什么?”
见她问得一派烂漫天真,周怀玉不由笑了笑,下意识伸手朝她鬓角微乱的发丝上抚了过去,却被她轻轻一闪,似有若无地避了开来。于是他停下动作,若有所思望了她一眼:“六年前一别,从此杳无音讯,我只当你已经死了,怎的原来不单离了十三门,还投靠了死影师,做起了皮影的行当。”
“杀人之事总不能做上一辈子。”
“那你当年一身咄咄逼人的功力又是去了哪里?”
“忘了。”
“如今你依旧喜欢敷衍我。”
“周大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清桐又怎敢再斗胆敷衍周大人。”
“那么你且老实告诉我,既然你家阎先生已明白告诉柳月容,他对柳芙蓉的尸身无力回天,为何你还要乔装打扮,悄悄来到此地,温姐姐?”
见清桐沉默下来,周怀玉便没再追问,只笑吟吟将手中那把扇子倏地展开,随后对着前方黑暗处点了下头:“瞧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