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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邯郸去的全体人员集合上路了,伤病员及孕妇,因为各种情况跟不上队走不了路的,分乘两辆马车,被送到指定地点集中。
汪可逾背着她的古琴,走在队伍最后,时不时回头观望一下,她明明知道,各单位的日程都很紧张,不会有什么人来送行的。忽然,大洋马“滩枣”向这边奔驰而来,队伍立即向两边分开,为它让开了路。“滩枣”急停下来,随即掉转头伫立不动,拦截了队伍的去路。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汪可逾明白,这匹老军马是来追赶她的。“滩枣”在汪参谋面前温顺地低下头来,小汪泪盈盈地搂抱住马脖颈,亲热了许久,待她背起古琴要走,“滩枣”伸出脖颈,左边拦一下,右边挡一下,死活不放她过去。小汪被深深感动,她简直受不了啦,当着那么多人,双手掩面哭泣不止。
这时,骑兵通信员曹水儿跑了过来。显然,面前的这一出好戏,正是他一手导演出来的。
汪可逾擦抹着眼泪说:“曹水儿你来得好,快把‘滩枣’带走,它挡着我的路,大家也都只好等在这里。”
曹水儿嬉笑着说:“这老军马不吭不哈,可它心里有数,知道你并不想回邯郸去,那就留下来呗!”
汪参谋连忙声明:“那怎么行!我和组织处处长讲好了的,又不作数,出尔反尔。”
曹水儿进一步做她的工作:“由我替你打前站,先跟‘一号’谈谈,该找谁再找谁,没有通不过的。再者说啦,你都跟随部队扺达黄河北岸了,不过河去,下辈子想起来都会觉得太遗憾。”
看得出小汪内心斗争很激烈,沉吟许久,不能决断。曹水儿不再费口舌,把汪参谋的行李搭在马鞍上,替她抱着古琴,牵着马缰自管大步流星地往回走。汪可逾起先还在迟疑着,随即跑步跟上来了。
5
新官上任三把火,齐竞接受任命,连夜就下部队去了,四个团级单位都要走一走。自然,他绝对不会向任何人承认,也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赶着出发,便可以躲过汪可逾来向他道别,也避免了前去为小汪送行。门洞里的所谓“恶性事件”是他引发的,最终却由小汪来承担由此带来的后果——她不得不离开九旅。齐竞深觉他个人是那样猥猥琐琐有失坦荡,怎么好觍着一张老脸与小汪见面呢?
骑兵通信员曹水儿带小汪来见“一号”,希望首长能替她说说话。这其实正是齐竞求之不得的,给了他一个机会,可以挽回似乎已经无可挽回的尴尬局面。他从屋内冲出,迎上前去,双手与汪可逾紧紧相握,不住地颤抖着:“小汪你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汪参谋用力挣脱了他铁钳一般的双手,齐竞以为对方嫌弃他手心里汗唧唧的,不免自惭形秽,连声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这里有纸,要不要擦一下?”
小汪一笑:“我的手指喀喀巴巴响,受不了!”
连同待在一旁的曹水儿,一起大笑起来。
曹水儿见机行事:“首长!汪参谋不愿意回后方去,还是想留在我们九旅。”
汪可逾紧接上说:“我听到了此兴彼落的历史足音,无论如何,我应该跟上这个脚步才好,而不是等到多年以后,再来读别人的回忆录,行吗?不会让首长过于为难吧?”
从小汪目光中闪放出的那种单纯的热切与渴望,齐竞知道,她的要求并不掺杂什么与之相关的委屈不平,更听不出对他本人有任何抱怨情绪。“一号”顿觉心胸开朗,他大包大揽地说:“小小不言的,我来争取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多谢多谢!”汪参谋赶忙说。
天气很热,小汪一张脸红扑扑的,她解开风纪扣,用小手帕向脖颈处扇着风。齐竞借着和一个下属面对面谈话,大胆凝视着文化教员的领口。这种火焰一般的目光,无异于明码电报,小汪自是注意到了。虽然这个北平女学生不曾有过任何花花草草的生活阅历,却也并不那么过于惊骇慌恐,只是不知道该怎样迎接挑战。她支支吾吾地说她有事,打定主意要逃离这个农家小院。可是退后了几步,不知为什么,她又停留了下来。
几乎就是在临街的院门口,我们九旅天字第一号首长明火执仗地捧起女文化教员小汪的脸,打劫去了一个炽热的吻。
汪可逾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副再也无法忍耐的样子:“每一次都需要耗费这么长的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