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拍了拍老军马的脖颈,叫醒了它:“开饭喽!”
老军马吃谷草,总爱用头去拱那个帆布筒。汪可逾怕它把筒弄翻了,便捧起谷草,在手掌里喂它吃。小汪非常耐心,望着老军马阔大灵敏的上下唇左右锉动着,牙巴骨发出咯咯嘣嘣的声响。一捧谷草吃完了,接着再供应下一捧。
“滩枣”慢条斯理地在进食,时不时以头部挨近小汪的身体,或是伸出舌尖舔一下小汪的手。这是马类对人极为友善的表现,只是它微微挨近过来,小汪便有些歪歪倒倒站不稳脚跟。
曹水儿在一旁指导说:“汪参谋!你得上肩膀扛着些,要不它更得欺负你。”
5
南京国防部只顾调集主力合击黄河南岸,致使陇海路两侧空虚,几乎见不到国军正规军了。我们大部队走出“黄泛区”,又顺利越过豫东地区涡河、沙河、颍河、洪河,八月二十三日进抵河南正阳县境内的汝河一线。
曹水儿、汪可逾他们,也尾随大部队赶到了汝河北岸。
听枪声炮声知道,前面激战正酣。路边一团一团的大火在燃烧,近前去看,烧的有军用地图、机密文件,有中原解放区发行的“中州农民银行”纸币。一捆一捆的,一色新币,票面币值有十元至两百元不等。命令焚毁文件纸币,可知野战军大部队处境危急达到了何种地步。
汝河是汉江的一个较大的支流,宽六七十米,但水深近三米,无法徒涉。忽然,曹水儿兴奋地叫起来,一道浮桥出现在眼前。自不待言,这是大部队在密集的炮火下,用十多条木船连接搭建的。宽约四米,桥面填满了树枝,铺了厚厚一层土。
“汪参谋坐稳了!”
骑兵通信员大吼,在战马后臀猛力拍了一掌,“滩枣”四蹄腾空而起,载着汪可逾飞速驰过了浮桥,曹水儿紧随其后。敌人迫击炮集群射击打过来,上下游连连激起高高的水柱。
上岸便是一片开阔地,不时在受到炮击。这下让曹水儿犯难了,他们再没有任何地形地物可以利用,人员马匹暴露无遗。他担心汪参谋,一旦有事,连一个急救包也没有,两手空空怎么救援她?
又不可犹豫不决,后面追兵说到就到了,不当俘虏,只能是硬着头皮快速通过。但开阔地距离遥远,乘马目标太大,很容易被敌人火力追踪。他先考虑保持行军队形,前后间隔十多米。一路辨别着炮弹弹道声响,听出弹着点很近,便就地伏下。
但曹水儿立即否定了这个方案,总是一次次卧倒,延误时间太多,怕追赶不到大部队了。遂决定让汪参谋乘马先行一步,飞速通过开阔地,他跑步跟上来。汪可逾一听要哭了,说什么也不同意她一个人先走。
曹水儿急了:“汪参谋!你是首长,不过眼下你得绝对服从我!”
汪可逾忽然来主意了,她试探着说:“条令上是怎么规定的,许不许可两个人同乘一匹马?”
骑兵通信员早在等着她的这句话了,他无可奈何的样子说:“条令不是问题,就看‘滩枣’的实战发挥了。好,我们试试看!”
他扳住鞍桥纵身上马,弯下腰去拉汪参谋。小汪被他轻轻拎了起来,顺势一个骗腿,坐在骑兵通信员身后,两臂环抱,手紧紧抓住了他腰间的军用皮带。皮带铜扣扣得十分紧密,无论战马怎样奔跑跳跃,女军人都不会被摔下马去。
一马双跨腾空而去,身后荡起一团团尘土,如一缕黄色烟雾在迅速延伸开来。不断有迫击炮弹在“迎接”他们,或在前或在后,或较远或更近,弹片噗噗地不断从耳边飞过,弹着点掀起的泥土唰唰地从空中溅落下来。
6
这一支小小铁流,保持了不快不慢的一个适中的行军速度,所以不早不晚,赶在这个时间点上,才侥幸得以在最后一刻,借用大部队撕开的战线缺口冲过了汝河。他们哪里知道,这是千里跃进征程中唯一的也是最为凶险的一道关口。
国军整编第八十五师由平汉路乘火车赶来,已经抢先占领南岸几个渡口,构筑了防御工事。而尾随在后的三个整编师,与我们部队相距仅三十公里。至此,右路一纵及左路三纵均已前出很远了,中路野战军领帅机关与二、六纵队却被拦截在汝河以北,首尾不能相顾,上下呼之不应,情况万分危急。
野战军“一号”和“二号”首长,冒着敌人炮击与飞机轰炸,忽然来到六纵十八旅渡口指挥所。这间土坯屋内,亮着一盏小油灯,昏昏暗暗看不清人的面孔。十八旅旅长展开地图,简要报告了一下当面敌情。野战军“一号”劈头就如吟诵古诗词似的,高声朗读道:“狭路相逢勇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