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滴冰冷的雨刚刚碰到她舌头的时候,她忽然嗅到一丝奇特的味道。
外头散发着浓重雨腥味的空气里,有一股又酸又臭,好像腊肉放久了开始腐烂的味道……
她皱了皱眉,将头缩回去,忽然眼前有团白色的东西倏地一闪,突兀间将她惊得一声尖叫。
叫声被头顶轰然落下的一声炸雷给吞噬了,与此同时,她在闪电稍纵即逝的亮光中看到了一团影子。那是团无比巨大的影子,大得似乎将窗外半边天都遮住了,但青锁却无法说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可能是闪电骤然亮起的强光下,她眼中一刹那所生出的幻觉。这时,她忽然听到有人在拍门:“青锁?青锁?”
她脚底一软,跌坐到了地上:“谁……”
“我,张瘸子……”
“张叔叔……”一认出张瘸子的声音,青锁立刻扑到门背上,用力朝那扇被反锁得牢牢的木门撞了两下,“张叔叔……”
“嘘,小声点……”张瘸子从旁边的窗缝里塞进一张饼,“给。还想吃些什么,跟叔说。”
青锁接过了饼,却没有吃的胃口。
自从身上开始酸痛之后,原先胃里饿的感觉就没了,只剩下喉咙和肺里火烧火燎的干。她摇摇头:“张叔叔,我娘死得冤啊……她是被人杀死的……”说到这里,双眼不由再次刺痛起来,她低头使劲忍着眼眶里呼之欲出的泪,用力吸了口气,“求叔叔替青锁伸冤,求叔叔替青锁向官爷伸冤!”
话音未落,一阵咳嗽没能忍住,从她喉咙里猛地呛了出来。闻声张瘸子立即朝后退了几步,朝她仔细打量了两眼:“你……咳嗽了?”
青锁点点头。
他目光微闪,压低声道:“还有什么不舒服没?”
“身上……很酸,疼……”
“把你的手给叔看看。”
见他引开话头对伸冤一事避而不谈,青锁轻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说什么,只依言从窗里伸出一只手。
张瘸子倒抽了一口冷气:“你给别人看过没?”
“没有……”
“那好,别跟其他人说,知道不?”
“嗯。”
“等下叔给你打点水,再弄点药来,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提这事,知道不?”
“嗯。”
四.
张瘸子的脚步声很快在雨里消失。
第二天,依旧是那个时间,张瘸子给青锁送来了一壶水,还有半葫芦熬得很浓的药。
他说那是从他做工的地方弄来的。
见青锁面无表情,不碰那些药,他小心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又道:“贾府的二太太也病了,这药就是从她那里匀来的……你猜我去弄药时听说了什么?”
青锁轻轻摇了摇头。
“我听府里那几个管事的悄悄说,近来村里有不少人死于非命,并不是染上瘟疫而死的。你娘是其中的一个,只是近来瘟疫横行,简直跟阎王爷出巡似的,所以没有人有心力去查这些命案。青锁啊,我知道你心急你娘的冤情,但先别急,伸冤一定要找准时机才是,知道不?”
青锁闻言,目光终于动了动,朝他点点头。随后眉头微微一皱,不安道:“村里还有谁死于非命了?”
“我只是听说,未曾亲眼见过。不过既然是那些管事的说的,应该不是捕风捉影。你先好好在这里待着,等他们将你放出来后,我寻个机会带你一同去见县太爷,实在不行,我拼了这条老命带你出这座山,去临近的省城里告状,可好?”
一听这番话,青锁不由得立即跪倒在地上。
眼泪夺眶而出,她哭着对窗外的张瘸子用力磕了三个响头。见状张瘸子不由笑着啐了声道:“傻孩子,我又不是你家牌位上的祖宗,磕这么多头做什么。”
说完他转身走了。
走出围墙外,走到自个儿一路拖来的那口大车边,朝着车上那一大包被油布团团裹着的东西看了看。
被雨淋久了,油布紧紧裹在那东西上,贴得很紧,勾勒出一副玲珑的曲线,依稀是一个女人身体的模样。
张瘸子看着它重重叹了口气。
之前他对青锁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假的是他根本没听贾府里管事的谈起过所谓死于非命的案子,但死于非命的案子,的确是有的。之前他去贾府给青锁偷药时,亲眼瞧见了。
而那个死于非命的女人的尸体,此时就在这辆车上。
前些天见这女人时,她还是活生生的,坐在屋檐下看他做工,跟着边上其他丫环一起打趣他。谁知今天竟然就死了,而且还死得这么惨,惨到他都不敢对尸体瞧上第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