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瑛儿姐?!”
贾兰点点头。
“可是……可是出了这样的事……为什么贾府一点风声都没有?!”
贾兰咬了咬唇,再度沉默下来。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了过来,她吃了一惊,忙起身匆匆离去。贾兰前脚刚走,那些脚步声紧跟着已到了青锁的房门处。
是地方官和一群执着火把的官兵和村民。
青锁以为跟往常一样,那些人是过来巡视的。但出乎意料,这次他们没有走一圈便离开,而是站定在了门前,打开了柴房门的锁。
他们把她从柴房里放了出来。
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所以在他们打开房门后,她好一阵都僵立在门前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外头在雨水中摇摇曳曳的火把。
领头的土目张万在门外对她点了下头,叫她出去。
外头的空气又闷又潮,风很大,费了很大的劲她才没在风里咳嗽出声。风夹着雨丝打在身上冷得像冰,她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
“张瘸子死了。”张万对她道。
她一出门,张万就从门边走开了,离得她远远的。他身后站着的那些男人,个个手里拿着棍子,面色看起来相当不善。
“他们看到他每天晚上来给你送吃的,三天前,他去贾大善人家偷食物时被贾府的人捉到,发觉他已经染上了瘟疫,所以将他交予我们,由我们处置了他。”
听到这里,青锁觉得自己的腿软了一下。
“你把衣裳撩起来让我们看一下,青锁。”张万冷声道。
“男女授受不亲……”刚勉强开口说了一句,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就从青锁喉咙里冲了出来。那些男人几乎是同时朝后退了几步,像看到了洪水猛兽般。
趁这当口,青锁一鼓作气朝着院子外冲了出去。
身后的人也瞬间反应了过来,一边大声叫着,一边迅速跟了过去:“抓住她!快!抓住她!”
所幸天雨路滑,抑或心存顾忌,那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时都没能跑到青锁身边。他们眼睁睁看着她单薄的身影一点点在雨里消失,然后扯开了嗓门,乱哄哄一阵大喊大叫:“跑了一个!快去追啊!跑了一个!”
八.
青锁在雨里一个劲地朝前跑,没头没脑地朝前方的山里跑。
那是在村子西面不远处的一座山,叫西山,通常村里人都叫它坟墩山。山很高,也有点陡,每当村里死了人,他们就会吹着唢呐,撒着纸钱把死人抬到这座山里落葬。
她摸着那条从小跑到大的路,在夜色的掩护下匆匆跑进了大山里。
好几次她几乎跌倒,风雨冻得她嘴唇发青,几乎已经感觉不出自己的手和脚。可她依旧用尽力气探着路面往山上爬,她不想就那么死掉,她宁可在山里摔死,也不要落到那些人手里。
那哪里还是人?全是一群被瘟疫吓得肝胆俱裂的疯子!
在没找到官府告状、没有找到杀死她娘亲的凶手之前,她绝不可以落到他们手里,落得跟她娘亲、跟张瘸子一样的命运!
想到张瘸子,眼眶不禁一烫,这叫青锁几乎从一块石头上摔了下去。
他竟然死了,被她给连累死的……
她想起之前贾兰说的那番话,贾府里那个可怕的东西杀了贾瑛儿,也可能杀了青锁的娘……
一切种种,让青锁脑子里一片混乱。
但眼下情形却不容她多想。就在她心乱如麻,陷入沉思的时候,隐隐听见了山下由远至近的人声和犬吠,于是她不得不立即收起思绪,咬了咬牙继续提起劲往前跑。
没跑几步,突然她脚步一顿。
她看到前面不远处出现了条岔口。岔口很小,隐约一条更小的路从岔口处延伸进去,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那是条山道。
见状她轻喘了口气,全身不由自主一阵颤抖。
只要在这山下长大的人,没人不知道这条道。
魍魉道。
不知道哪个年代村里的人给起的名字,传说这条道通向这座山一处人不能进去的地方。
那地方终日雾气弥漫,是山里大大小小的魑魅魍魉居住的地方,一旦有人误闯进去,便绝无生还的可能。虽然传说是真是假,谁都不知道,但例来村里无论老少,都视这条道为禁地,从来不涉足。
只是这会儿,青锁什么也顾不得了,她横下心一咬牙,朝里面一头闯了进去。
刚踏进那条道,头顶倾盆的雨登时小了许多。树枝长得无比茂盛,一株连着一株,把整条羊肠小道盖得密不透风。里面显得格外安静,她甚至可以听见林子里一两声奇怪的鸟叫声,在风雨交杂的间隙一闪而过。
脚下的路实在走得艰难,每一步都在打滑,每一步都在耗费青锁所剩不多的力气,而身后追来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她甚至能听见那些踢踢踏踏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