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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4)

时间:2022-10-30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点击:

“我故意使劲喊了一声,让您有时间作准备。”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以一种异常天真的神态匆匆地悄声道,他跑到桌子跟前,霎时两眼就盯住了那只吸墨器和信纸的一角。

“当然,您一眼就看到我把一封刚刚收到的信压在了吸墨器下面不让您看见,”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镇静地说道,仍旧坐在那里没有动窝。

“信?您呀,您那封信又怎么啦,我管得着吗!”客人叫道,“但是……主要的是……”他又悄声道,说时向关上的房门转过身去,摆了摆头,指了指那个方向。

“她从来不偷听别人说话。”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冷冷地说。

“即使偷听也没关系!”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即刻接茬道,快活地提高了嗓门,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我丝毫不反对窃听,我直到现在才跑来跟您单独谈谈……唔,我终于见到您了!首先,您身体怎么样?看得出来,身体很好,说不定您明天去,啊?”

“也许吧。”

“让他们彻底消除怀疑,也让我轻松一下!”他带着一副愉快的、开玩笑的神态使劲比划着说道。“您不知道,我都跟他们磨破了嘴皮子。不过不说您也知道。”他笑了。

“我并不全知道。我只听我母亲说,您很有……进展。”

“不过我一句肯定的话也没有说,”彼得·斯捷潘诺维奇猛地跳起来,仿佛抵御什么可怕的进攻似的,“要知道,我只把沙托夫的老婆拿出来虚晃一招,似乎有流言说您俩在巴黎曾经同居过,当然,这也就是为什么会出现星期天那事的原因……您听了不生气吗?”

“我相信您出了很大力气。”

“哎呀,我最怕的就是您说这句话了。话又说回来,‘出了很大力气’这话是什么意思?要知道,这是责备。不过,您有话尽管直说,我到这儿来的时候最怕的就是您有话不肯直说。”

“任何事情我也不愿意跟你们直说。”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略带愤懑地说道,但是又立刻微微一笑。

“我不是说这个,不是说这个,您别误会了,我不是说这个!”彼得·斯捷潘诺维奇连连挥手,说话像炒爆豆子似的,看到主人一点就着便立刻高兴起来。“我不会用我们的事业来激怒您的,尤其在您现在的处境下。我到这儿来的目的不过是想谈谈星期天的事,而且很有分寸,适可而止,因为不这样不行,不是吗?我此来的目的是想对您作出最坦率的交代,而需要交代的主要是我,而不是您,这是为了照顾您的面子,不过,与此同时,这也是真实情况。我此来的目的是想从今以后永远与您开诚布公,肝胆相照。”

“那么说,您以前对我不开诚布公,不肝胆相照。”

“您自己心里有数。我有许多次故弄玄虚……您笑了,看到您笑,我很高兴,因为我找到了借口,可以接下去进行解释;要知道,我是故意自吹自擂地用‘故弄玄虚’这个词来引您发笑,目的是为了使您立刻大怒:我怎敢以为我能够做到故弄玄虚呢,这样我就可以立刻进行解释了。您瞧,您瞧,现在我变得多坦率!好了,您哪,您愿意听下去吗?”

尽管客人显然想用自己厚颜无耻地早就准备好了的和故作粗野的天真的话来激怒主人,可是尼占拉·弗谢沃洛多维奇的面部表情却十分平静,但在平静中却透出一丝轻蔑甚至嘲笑,最后,他脸上终于流露出略显不安的好奇。

“请听在下慢慢道来,”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又开始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比原先扭得更厉害了,“十天前,我到这里来的时候,也就是说一般地到这里来,到这座城市来,当然,我曾经拿定主意要扮演一个角色。最好是根本不扮演任何角色,保持自己的本来面目,不是这样吗?再没有比保持自己的本来面目更令人摸不着头脑了,因为谁也不会相信。不瞒您说,我本来想装腔作势地做个傻瓜,因为做傻瓜比保持本来面目容易;但是因为做傻瓜毕竟是走极端,而走极端会引起人们好奇,所以我还是拿定主意还我本来面目。嗯,您哪,可是我的本来面目是什么呢?恪守中庸之道:既不愚蠢,也不聪明,相当平庸,就像这里明白道理的人所说,仿佛从月亮上掉下来似的,不是吗?”

“怎么说呢,也许是吧。”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微微一笑。

“啊,您同意了——我很高兴;我早知道这也是您自己的想法……您不用担心,不用担心,我并不生气,我这样形容自己也根本不是为了引您说些相反的夸奖的话,说什么‘不,您不是平庸之辈,您很聪明’……啊,您又笑了……我又自以为是了。您是不会说‘您很聪明的’,好,就算这样吧;我认为一切都是可能的。Passons,正如家父所说,不过,我想顺便说说,我废话连篇,请勿见怪。现在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我总是废话连篇,也就是说,急急忙忙,唠唠叨叨,总说不到点子上。为什么我唠唠叨叨,总说不到点子上呢?因为我不会说话。那些能说会道的人,却言简意赅。由此可见,我这人实在平庸——不是吗?但是既然我这种平庸之才是与生俱来的;那我为什么不能人为地利用它一下呢?于是我就利用了。不错,当我准备到这儿来的时候,起先我曾经想保持沉默;但是,要知道,保持沉默也是一种很大的本事,因此对我不合适,其次,要知道,沉默毕竟很危险;于是我才最后决定还是说话好,但是必须说得平庸无能,也就是唠唠叨叨,说得很多,很多,急急忙忙地证明给大家听,以致证明来证明去往往连自己也给证明糊涂了,这样就可以让听的人没听完就摊开双手离您而去,最好还啐口唾沫。结果首先是您让大家相信了您这人很老实,您说的话让人越听越烦,而且听不懂——于是一下子就能得到三大好处!请问,在这以后谁还会怀疑您有什么秘密企图呢?如果有人怀疑我有秘密企图,他们中间的任何人听了都会生气的。再说我有时候还会逗大家发笑,而这就弥足珍贵了。现在他们肯定会饶恕我的一切,仅凭一点,就是在国外印发传单的那个聪明人,在国内居然比他们自己还笨,不是吗?从您的微笑看得出来,您赞同我的看法。”

其实,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根本就没有笑,恰恰相反,他听的时候皱着眉头,有点不耐烦。

“啊?什么?您好像说‘无所谓’?”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喋喋不休地说道(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根本没有说任何话)。“当然,当然;我向您保证,我根本不是要拿我们的友谊来败坏您的名声。您知道吗,您今天非常爱吹毛求疵;我今天是推心置腹,心情愉快地来找您的,可是您却不肯放过我的每一句话;我向您保证,我今天决不谈微妙的事,我保证,您提出的所有条件我都同意。”

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顽固地保持着沉默。

“啊?什么?您好像说什么话了?我看得出来,看得出来,好像我又说了蠢话;您没有提出条件,而且也不会提出条件,我相信,我相信。您放心;我自己也知道不值得向我提什么条件,不是吗?我可以预先替您做出回答,而且——当然,由于我的平庸;平庸……您笑了?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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