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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教员的职责,本来是为司令部干部战士上文化课。眼下一个战役接一个战役,根本没有休整时间,文化课早撂到一边去了。汪可逾不好意思总是处于“失业”状况,她跑去找“五号”要工作。齐竞倒不感觉这有什么不妥。
“有空余时间,你不正好可以多练练古琴吗?”
如果在文艺团体,你一天二十四小时练琴,那是提高专业水平,领导表扬群众称赞。在九旅司令部,练琴多了,人家自然就会有反映,话讲得很不中听。完成了本职工作,利用业余时间练我的琴,别人管不了那么宽啦。小汪考虑很实际。
“五号”找来政治部宣传科姜科长,当面把文化教员汪可逾推荐给他,由宣传科安排小汪参加标语组工作。姜科长知道,小汪出身于北平一个颇有名望的书法世家,标语组求之不得的。他心里那一份兴高采烈,就别提了!表面却假作诚惶诚恐的样子说:“首长!我怎么好收编汪参谋这位大才女,吓死了我们小组那些人,谁还敢动笔写标语?”
“姜科长别挖苦人。给我的任务是要在砖墙上写大字,太难了!我得拜你和标语组的同志为师,向你们求教。”汪参谋十分恭敬地说,“小时候倒是跟父亲学过几天小楷,太缺少天分,总是让父亲着急,恨铁不成钢。”
齐竞也说:“小汪不必过分谦虚。小小年纪,已经登广告给人写字了,据说还正式订得有‘润格’,是吗?”
汪可逾大笑说:“没错!楹联三尺四元,五尺八元、八尺十二元;手卷册页斗方每尺四元,逾尺加半;团折扇跨行每件四元,夹行加半;寿屏另议,黑面书金另议,先润后墨随封加一。”
“你看你看,我们哪里请得起哟!”姜科长开玩笑说。
“没有那么夸张,父亲总想把我带出去就是了。老人家无拘无束,自顾活得宽心快乐。我写完了一幅字,他把笔夺过去代我落款,署上我的小名——汪纸团儿。”汪参谋又是一阵笑。
人们一般都羞于提及自己的乳名,似乎是自己一个什么不大光彩的标签。小汪一点也不介意,她向司令部女同志们披露了,她老爸是怎样为她取下这个乳名的。
小汪上面有五位哥哥,送子娘娘一个女孩也不舍得给。书法家父亲裁好了宣纸,正要写一幅草书,医院妇产科来电话了,恭喜您!夫人给您生了一位千金。父亲将裁下的纸边揉作一团,原本是要丢进废纸篓里去的,因为大喜过望,一时不知所以,竟丢进了盛满清水的玻璃杯。
书法家仰天大笑,女儿的名字有了,就叫“纸团儿”!
“五号”当即询问:“小汪,你父亲是不是讲过,他为女儿取这个名字,是有某种特定含义的?”
“爸爸纯粹出于无意,兴之所至,信手拈来,给新生儿取个名字罢了,并无什么深意。”
齐竞鼓掌说:“这个名字别具一格,妙趣横生,富于家庭温馨感,又很生活化。只是部队内务条令有规定,不然我们大家都可以喊你‘汪纸团儿’,那该多好。”
“不不不!还是要保持内务条令的严肃性!”小汪认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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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马克思”接受了一项重大任务,不敢有任何怠慢,他决定亲自来教汪可逾学会写大字标语。
首先,小汪必须学会挖红土。最好选择烧瓷器的上等陶土,富有黏性,不易脱落,写出字来是橘红色。稍稍添加一点锅烟子进去,便成了第二种颜色——土红。务必要把杂土渣滓挑拣干净,用细箩过一两遍,才会显得细腻光泽。白色标语,使用纯石灰粉就可以了,往标语桶里倒石灰,一定要遮盖一下,弄进眼里受不了。
要用黑色颜料,可就较为复杂一点了。提着标语桶,要求在老乡锅底挖一点锅烟子,常常会遭到断然拒绝——扫人家烟囱、挖人家锅底,都是犯忌讳的事。当然,如果由小汪出面,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大婶大嫂会笑眯眯地迎上来说:“知道知道,你们挖锅烟子刷标语,随你自己挖去就是。只不过你得轻手轻脚才好,这么白格生生的脸儿,扑上去锅烟子,谁担待得起?”
起初,汪可逾调出的锅黑颜料如同清水一般,写在墙上不见痕迹,怎么一回事?姜科长检查出,原来她忽略了一道工序,锅烟子里只能滴那么几滴水,用力搅拌,逐渐一点一点加水进去,稠糊糊的才适用。一下兑多了水,弄成了稀汤汤,只能倒掉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