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悲剧与秘仪 艺术作为具有拯救和医疗作用的魔法师降临了;唯有艺术才能把那种对恐怖或荒谬的此在生命的厌恶思想转化为人们赖以生活下去的观念:那就是崇高和滑稽,崇高乃是以艺术抑制恐怖,滑稽乃是以艺术发泄对荒谬的厌恶。酒神颂歌的萨蒂尔合唱歌队就是希腊艺术的拯救行为;在这些狄奥尼索斯伴随者的中间世界里,前面描述过的那些突发情绪得到了充分发挥【准备稿:唯有作为狄奥尼索斯的仆人,看到了西勒尼之毁灭性智慧的人,——才能承受自己的实存】。 ——尼采《悲剧的诞生·七》 在正文结尾开始前还有另一个问题需要澄清,这个问题在前文中只是略有提及而并没有深入,我们提及了本真性显现的问题,这个显现应如何理解呢?在这里我们对此进行简要论述。 我们在再现部开头梳理了前文并提到了大全的现实化,潜在的大全必须借助第二实体才能现实化,现实的显现而不是潜在大全的完全实现,而总是一种潜在的现实化。我们在这里将存在对应于大全,将显现对应于(第二实体对)大全的现实化,那么我们可以说存在就是借助于某种形式的显现,存在作为某种形式的显现才能在现实中显露自身,在这种显现中我们首先应区别两种显现:作为图像的显现和作为艺术的显现。我们在文中所强调的始终是作为艺术的显现,我们说艺术的显现真正表现了它所直觉的事物,因此它便掌握了那个事物(的真实),而作为图像的显现只是对事物的表面呈现,它其实遮蔽了事物的真实。在《形而上学的基本概念:世界-有限性-寂寞》(1929/30)中海德格尔指出:“作为”本身是不存在的。它指明存在于“作为”中的东西,并同样也指出其他不同的东西。显现不是对存在纯粹的本真显现而总是混杂着其他东西的显现并体现在这种“作为”之中,海德格尔将它表现为两个关系项,这种关系和关系项的内在结构本身不是独立自由的并存在一种所属关系,即当我们说“a作为b”时我们其实是在表达“只有它是b,它就是a”。这种“作为”只有当存在已经给定的情况下才能发生作用,其作用是澄清这个存在如此这般的特性。一个是b的a已经给定;a的这种“是b”的特性会在“作为”中清楚地表现出来……这种“作为”结构,即先前把某物作为某物而形成统一的协调形式,是逻各斯的真理和谬误可能产生的条件。我肯定已经把这块黑板看成一种统一的东西,以便以判断形式来阐明所听到的东西。在这种“作为”提供的存在与显现的混合图像中,显现归属于存在的关系被颠倒为存在归属于显现的关系,显现的图像向意识呈现了存在的在场却遮蔽了存在,从而忽视了存在的在场(已被给定)才是显现(存在可以被意识到)的条件。在图像中意识通过b区分了a通过a区分了b,但a与b之间的关系(a和b的存在)不在于任何一方(因为除了存在无论a和b都是非存在)而在于a与b之间,a与b的关系和内在结构(对它们的区分和描述)只有在存在已经给定(在场)后才会发生。意识的区别形式就造成了逻各斯真理和谬误产生的条件,意识只能通过作为的图像(在场)中把握自己(存在)而无法直接把握自己(存在),活生生的存在被逻各斯固定为僵死的概念,就(比如)形成了我们对“黑板”这个东西的概念:“黑板”这个词原初的完整表达其实是“黑板在”,我们的意识把黑板(在)中的“在”隐藏了起来,将黑板存在和黑板的在场混淆起来把黑板看成了一种统一的东西。我们意为看到的是黑板的统一体(存在的假象),但实际上我们的意识看到的只是黑板的在场,黑板的存在被遮蔽了。这样一来存在非但不是显现了反而是被遮蔽了,我们看到不论在言语中还是在显现中存在都以逃离的方式显露自身,它以隐含他物的方式向我们展现自己,海德格尔认为这种逃离还表现为一种“争执”:开启与隐藏之间的争执,表白与拒绝之间的争执,敞开与遮蔽之间的争执。这种争执在先验的科学研究中并不显露,而且受到排挤,只有在艺术作品中和通过艺术作品才显露出来,那种包围着言语(逻各斯)的沉默才会真正一下子爆发出来。还有另一种说法可以表达这一情形:诗通过自己的模糊性来揭露我们的交际方式中虚假的明朗性。从一个真理的角度看,我们要想脱离这种交际方式是徒劳的。这种隐蔽-敞开的神秘转换要求我们只能审美地把握存在,从这个意义上说对真实-存在审美的显现就是艺术作品的显现,艺术以其晦暗的清晰性证明了自身才是真实的,它为我们开辟了一个可理解的空间:它并不是还原明晰可见的东西,而是使事物明晰可见。它展示理想的真实而不是实际存在的真实,它展示出我们现实交际状况的不可认知性和世界的不可认知性,并因此以(相对于现实生活的)荒谬的形式展示本真的真实:艺术作品对现实的洞察力不是要对其特征进行再创造,而是以自己的想象与之对立,并且剥夺其(再次指常规理解的)真理性。也就是说,存在的东西——艺术作品的思想内容如此表现出来——是不应该存在的。由于现实存在完全陷入了虚假之中,因此只有对存在的完全否定才能以违背现实的方式与真理相联系。更激进一点说,艺术就是要违反现实,只有这样才能趋向真理:“违反现实”就是与现实对立,反对现实的不人道和僵化,让真理得以表现。因此,艺术可以展示一个虚拟的、和解的、无损的、人可以“没有恐惧生活”的现实【41】。这也是我们在对正义(我们在本章并没有直接提到正义,但是相信大家已经明白我们已经是在一个更大的整体中讨论它)讨论暗含的立足点(相信人们已经理解其中的含义):正义首先是(并根本是)一个审美问题。这也是我们一再从古希腊悲剧中讨论(真实的)正义的原因,在此我们最后一次对古希腊悲剧进行论述并结束正文的讨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