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光亮与晦暗 这两种选择带给我们两种清晰性:一种是从外部把握事物,通过把一些我们业已掌握的旧的东西,单纯地安排在一个新的秩序之中所得出的看似明朗的清晰性。它源于思维的惯性,为了在现实的行动中减少能耗,理智面对一个新东西时往往倾向于只在其中找到旧东西,它使思想的一部分区域暂时光亮(la lumière)了却无法深入思想的内部;另一种是从内部把握事物,由新东西带来的晦暗(l'obscur)的清晰性。我们无法用事先存在的因素建构它,只能先在对其毫无理解的情况下言说它。我们的理智无法用它的电灯直接照亮它,而只能冒险走入它的晦暗之中。这两种方式本质性的区别扑面而来,那就是后者深入问题中心,不求解释它,只求透彻理解它…只要我们还是从外表来观察它,那么它就仍然是令人费解的,无论有多少猜测推敲的好手都不管用;倘若我们从内部来观察它,那么本来好像是不可逾越的障碍证明其实是一个必要的边界,这个边界阻止眼睛及思想迅步逃脱,迫使眼睛从外围回到中心,迫使它进行透彻理解【7】。这种晦暗性和不可理解性构成了它自身的边界,包围了思想并迫使它不得越出界限只能从内部思考晦暗本身。这是一条不断折返的道路,在我们暂时接受了它的晦暗的过程中,我们同时也驱散了笼罩着它的一些晦暗,因为在被理智判断为无法解决的问题中,问题确实地被解决着或者说消解了而它可以被消解恰恰是由于这种晦暗内在本就具有某种可理解性,一种内在的光明:它为自身保留了一种自然光明…开始时内在方面是晦暗的;但是它们所投射出来的自然光明,通过反思又返回到它们自身之上,越来越深入地照亮它们自身;于是,它们有着双重能力,即照亮剩下部分、又照亮自身【8】。 3.3无与有 在明确了提问与解答的区别之后,另一个难题跃入眼前即两者相互间的关系问题:当人们把答案与问题的提出联系起来时,如何说出真和假包含了什么呢?在这一点上,许多哲学家似乎掉进了一个圈子:他们意识到必须在答案之外和问题之中来证明真和假,却只满足于按照一个问题可能有答案或不可能有答案来决定它的真和假【9】。他们满足于以有无答案为尺度来判断问题的真假,却并没有从这个圈子跳脱出来质疑问题本身的真与假,在这里我们看到柏格森哲学的重要性,从某种程度上说柏格森哲学重要的一面就在于对假问题的廓清,在这种意义上可以说他继承了康德批判哲学的工作。在这里我们简要分析一例,柏格森关于“有与无的存在论问题”的经典论述,它具体可以表述为“为什么有某物存在,而不是什么都没有?”。 柏格森指出,这个问题无法被解决的原因,在于这个问题本就不应该被提出来,它是一个假问题,只有当人们设想一个先于存在的虚无,这个问题才有可能被提出…“无”意指我们所寻找的事物、我们所欲求的事物、我们所期待的事物的不在场。实际上,这就设定了,经验从来都无法呈现给我们一个绝对的“空”。“空”是有限的、具有周边轮廓,因此“空”仍然是某种东西。但是,实际上,并没有“空”。我们所感知的、所设想的只有充盈。“无先于有存在”的情况在充盈的现实中无法被经验,因为实际上纯粹的无是不存在的。无寄生在有之上,它不能作为一个事物(实体)独立存在而必须依靠对已有事物的否定,是对已存在(已有的事物)实体的一种补充(添加/取消/替代…)。柏格森进一步论述到:一个事物,唯有当另一件事取代它时,才会消失。于是,取消就意味着替代。只不过,对于取代,我们只考虑其两半中的一半,或者两个面向中的令我们感兴趣的一个,这时我们就说“取消”;于是,我们注意到,它令我们将注意力集中于那个已经离开的对象,而背离取代并占据其位置的对象。于是,我们说“什么都没有”,在此意味着,那存在的我们不感兴趣,而我们感兴趣的乃是已经不在的事物或者那本应该在场的事物【10】。理智混淆了替代与取消,实际上“有”不凭空消失“无”也不能凭空出现,它只存在于一个事物被另一个事物替代的间歇,事物间可以被替代的前提是有-存在(先于无存在)。先有一个事物存在然后才能说它被替代了,只有在这种意义上才可以说它被取消了。但理智只注意到一个东西位置——被取消后暂时产生的空位“无”——而没有注意占据“无”位置的替代前一个东西的东西。理智在功能是片面的,它只关注到事物的中心而没有注意到事物的轮廓与边界,它无法关照整体而只能通过从一个对象过渡到另一个对象的方式来实现一种运动,它不关注面前存在的对象(替代后的事物)而更喜欢刚刚离去的对象(被替代的事物)。而实际上存在却是一条永不止息的河流,前一秒流逝的位置马上被后一秒的水流占据,从这个角度来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然而理智却虚构了一个其他事物无法占据的空位,它无法被取消因为它是其他位置存在的根据,事物以这个空位为中心向其他位置运动。于是通过理智的倒置运动,一种先于有的无被制造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