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假问题的错误还在于它混淆了多与少,它认为非存在先于存在,无序先于有序,实际上这又是一种幻象。因为它是从多(充盈的)经验本身才虚构出先于多的少。与有与无相类似,少之所以可以被设想原因在于多的预先存在,少不是对多的取消而是对多的添加,它总是从多上添加了一些东西。像无序的产生,是通过在有序的基础上添加了缺乏某种秩序的情况而制造出来的(因为不可否认无序也是有序的一种)。这依然是理智通过对真实经验出发(向后)回溯,把多与少进行倒置所制造的虚构幻象,因此柏格森最后论述到:思想分析着无序、虚无的观念。思想…认识到,如果不用另一种安排来作为替代,我们就没办法取消一种安排,如果没有另一种物质来取代其位置,我们就不能移走一种物质。因此,“无序”与“虚无”就实在地意指着某种在场——某种东西或者某种秩序的在场,但是其在场无法引起我们的兴趣,使我们的努力或者注意力感觉到失望;当我们将这种“在场”称之为“不在场”,我们所表达的正是我们的失望。从此,说不存在任何秩序或者没有任何事物在场,也就是绝对的无序和绝对的虚无,等于是发出没有意义的词,只是声音的气息,因为取消只能是两个方面中的一个面对另一个面的取代,一切秩序或者一切事物的取消则将是单面的取消——这个观念,就如同“圆的方”并不存在【11】。 3.4原因与结果的心理学考察 除了柏格森指出的这些幻象,尼采还指出了理智所造成的更为危险的幻象——因果倒置的幻象(或者说一种谬误,它混淆了原因与结果),在《偶像的黄昏》中尼采将其称为“理性真正的堕落”,对于真实发生的事件,理智总是从事件的结果中竭力找到一个与其相符的原因,并把事件的结果误认为原因。它强迫自己进行反复的无休无止的反思运动,甚至不惜虚构原因以满足其解释结果的欲望,体现为这样一种原因冲动:我们希望我们如此这般的感觉都有一个理由,——无论是感觉好,还是感觉不好。我们从来不满足于仅仅确定这样的事实,即我们有如此这般的感觉。只有当我们为之给出了一种动机说明,我们才会承认这个事实,——意识到它。它根源于一种心理学,面对未知的东西,人们会感到危险、不安和忧虑,——第一个本能就是要消除这些痛苦的状况。第一条原则:随便什么解释都比没有解释好。因为从根本上说就是要摆脱压抑的观念,所以,人们并不特别严格地看待消除这些观念的手段。人们用以把未知物解释为已知物的第一个观念做得如此之好,以致人们将其“视为真理”。喜悦(“力量”)的证明被看作是真理的标准。——可见,原因冲动是由恐惧感引起的。只要可能,“为什么”的问题就不应仅仅为了原因而给出原因,而是要给出一定种类的原因,——一种令人平静、宽慰和放松的原因。某种已知的东西、经历过的东西、被写入记忆中的东西被用作原因,这是这种需求的第一个后果。新的东西、未经历过的东西、陌生的东西则被排斥在原因之外。——因此,作为原因被寻求的不仅仅是一种解释,而且是一种仔细挑选出来的、受偏爱的解释,借助于这种解释,陌生感、新奇感和未曾经历之感被最快速、最频繁地加以清除,——最寻常的解释。——结果:一种原因设置越来越占据优势,汇集成体系,最终取得支配地位,就是说,其他的原因和解释干脆被排除在外【12】。我们看到无论何种幻象都与人类情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然而对于复杂的情感粗心的人们并没有深挖,仅为了当下的快适寻找最便捷的手段解决新问题。它们或是出于某种偏爱与兴趣对真实视而不见,或是为了消除对未知(它也是某种晦暗)的恐惧出于安心用旧东西虚构真实,于是“是否能满足他们的需要”成为检验真实与否的尺度,真实本身无人问津,迎合大众的解释成为真理并占据解释的暴力,反而把真实的东西驱逐了出去。他们就像那刚愎自用的李尔王,受奉承与谎言的蛊惑,把真诚的考狄利亚逐出家乡。 3.5逻辑真实与审美真实 我们似乎对思维幻象进行了过多的论述,然而需要注意的是澄清这些幻象相当重要。事实上,这些幻象能持久存在恰恰在于这些幻象无法避免,它们源于理智的深处,不能被消除也不可能消失而只能被抑制。神灵总是有一双轻快的足,在澄清这些幻象之后我们才能抛下身上背负的沉重包袱,轻装简行。 那么在抑制了理智对幻象的偏爱之后,我们如何让幻象里的真实显现出来呢?在上文第二节中我们展示了一种回溯性建构的运动趋势,在那里真实的东西呈现为某种尚未被创造的整体,然而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尚未被创造出来的整体并不是经由某条线性道路的逐步发展实现的,它并不是通过逐步的前进实现的而总是在现实中突然跃进并在某一时刻涌现出来的。柏格森指出这种跃进实际上就是迸发着的生命活力,其中隐含着创造性的努力(它总是最初由某个个体发动的),并只在社会已准备好接受它的到来时产生出来:它类似于艺术创造的奇迹,一件最初令人大惑不解的天才作品,可以凭着他存在的简单事实,一点一点地创造出一种艺术观念与一种能进入我们理解中来的艺术氛围【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