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成还可以看作一种绵延,在柏格森的哲学中绵延对应着过渡、生成、变化,同时是连续的生成和实在本身的变化。德勒兹指出柏格森意义上的绵延首先是一种内在的多样性:这是一种连续、融合、构成、异质性、性质差异或本质差异的内在多样性,是一种潜在而连续的、不能还原为数目的多样性。如上文所述它是生命进化式的多样性,是进化的前进、偏离、停顿与倒退,它们的多样性不是本质相同和谐的程度差异,而是本质完全不同的不和谐的性质差异。差异是肯定性的,它们绵延(进化着)沿着不同的路径,创造不同的线现实化,在向未来的敞开使质从潜在走向现实。 然而在肯定绵延多样性的情况下,到底存在一种绵延还是多种绵延呢?德勒兹接着谈到实际上这里潜在地暗含了一种时间的一元论。它是正在形成的,也是使一切正在形成的得以形成的。柏格森的全部论断在于证明各个部分只有从惟一的时间的角度来看才是生命的或真实的…“同一绵延将沿途汇集整个物质世界的各种事件;我们因此就能消除我们首先相隔很久地拥有的人类意识,就如同它们是我们思维活动的中继站:这样将只有所有事物在其中流动的非个人的时间”(《绵延与同时性》1922)…我们的绵延(一个旁观者的绵延)必然既是流又是时间的代表,所有的流都沉没在时间中…潜在的多样性隐含唯一的时间,而且作为潜在多样性的绵延本身就是这个唯一的、同一的时间。所有东西在这唯一的时间共存并且仅仅是潜在地共存着,这个所有东西的统一点本身只是潜在的,从本体论上说它是一个大全。生命冲动总涉及一种正在实现的潜在,一种正在分化的简单性,一种正在分裂的整体。绵延在生命进化运动中出现时,就被称之为生命,这种进化就是对整体的一种分化,同时是一种现实化。它意味着一种统一、一种潜在的原始整体。这个整体按照不同的分化线分化,但是它仍在每一条线上表现它的统一性,表现出它继续存在的整体性【23】。 4.4封闭与敞开 进化是从潜在到现实的过程,但我们为何不用生命自我实现的“可能”来解释它呢?其实“可能”与“潜在”的区别根源于限制与差异的区别。德勒兹指出:首先一方面,可能与潜在首先是实在性的区别,可能尽管有现实性(它可以经由某种方式成为现实)但并不实在,潜能不是现实的但却拥有实在性(它以潜在的方式存在)。另一方面,向现实实现的过程遵循两条基本规则,即相似规则和限制规则。由于不是所有的可能都会实现,所以实现本身就包含着一种现实,由于这种限制,有些可能被拒斥或被禁止,而另一些可能则“转变成”真实。与潜能概念相对,可能其实是一个假概念。人们从一种现成的真实中抽象出可能,同时把可能置入已预先完全形成的真实的过去,虚构出一种可能在这种真实中实现自身的虚假现实。相反,潜在不需要自我实现,而只需现实化;现实化的规则也不是相似和限制,而是差异或不同的创造…潜在不可能通过排除或限制得以实现,而是要在实际行动中创立自己特有的现实化的线【24】。(在上节所提到的)潜在的大全就沿着不同的线现实化,它并不封闭而是向外开放,在大全中的生命也(以这种潜在整体的方式)向一个本身是开放的整体开放。 这种封闭与敞开也是人类的基本生存结构,它作为人的生存的场所先于理论直接给予人类,这就是天-地的结构。在《生活世界大自然》中黑尔德将其表述为敞开的天空与封闭的大地。大地如戈雅描绘的《农神吞噬其子》一般把自身产出的一切事物都封闭在自身之内,因而无法呈现出任何东西,它构成支撑事物的基底但事物之所以可以呈现出来则是由于敞开的天空的存在。也因此古希腊人将天空之神乌拉诺斯视为第一代众神之王。地表及其以上的一切都属于天空,从这个意义上说天空就是世界。我们所说的地平面其实是以天空为参照来谈论的,天空为地上是事物提供了呈现的场域,赋予事物以形式。 当生命进化到人这条线上,绵延变成自我意识,在自然中唯有他开辟了一个能够表达开放的整体的开放的方向,但随人类理智活动一起人类的社会生活也开始了,人们开始在封闭的社会中打转,就如同其他动物在它们自己的领域中打转一样,敞开的又被封闭了。什么能嵌入理智-社会的差别之中呢?柏格森给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要嵌入差别中的是情感…情感是创造性的(首先是因为它表达全部创造,其次是因为它自己创造它在其中表述自己的作品,最后是因为它向观众或听众传达这种创造性)…对于封闭社会中的每一成员来说,如果他向情感开放,情感就传达一种回忆、一种他可以一直保存的激情。从灵魂到灵魂,情感勾勒出一个开放的社会,一个创造者的社会,在这样的社会里,人们通过门徒、观众或听众的中介从一个天才达到另一个天才【25】。情感是创造性的,也是审美性的,它不同于理智也不同于感觉,在情感中我们体验和经历着流变的世界并从中感受着欢乐与力量。它令我们超越理智提供的固定与单调,在生活中时刻发现着不可预见的新颖性的实在的涌现与生命不断重生的奇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