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一步我们追问记忆究竟储存在何处,是在大脑中吗?柏格森在文本中从大量失语症等其他大脑疾病中得出结论,实际上大脑的功能并不是储存记忆的容器,回忆保存在自我之中,比起仓库大脑更类似一个对当前“感觉-运动”交汇处理的中心,它仅仅占有当前瞬间此外就什么都不占有,大脑运作机制只针对身体的当前形势,就这个意义来说不是记忆在大脑之中,而是大脑在记忆之中(正如大脑在身体之中),它针对当前形势作出反应从绵延的记忆之海中迅速唤起适合于当前形势的精确记忆,从而协调记忆与行动的平衡。从这个新视点看,我们的身体确实不是别的,而正是我们不断产生的表现的一部分,它始终是当前的一部分,或者说,是每个瞬间都刚刚逝去的一部分。这个身体本身就是个形象,它不能储存形象,因为它构成了形象的一个部分…有个特殊的形象独立于众多其他形象之中,它被我称为“我的身体”,它正如我们已经说过的那样,每时每刻都在构成普遍变化的一个片断。因此,我的身体就是接受运动并反射运动的通道,是一个连接符,是作用于我的物体和我的行动所影响的物体之间的一个连接环节…是“感觉-运动”现象的发生地。如果我们用圆锥体SAB代表我记忆里积累的全部回忆,那么,圆锥体底部AB则位于过去,它依然是不活动的;而圆锥体的顶部S则始终表示我的当前,它不断向前移动,也不断与移动平面P相接触(移动平面P代表我对宇宙的实际表现)。身体的形象在S点上被聚合,因为它属于平面P,这个形象仅仅接受和保存来自构成这个平面的所有形象的行动。由习惯组织起来的“感觉—运动”系统其总合构成了身体的记忆,其基础是(底部AB)对过去的真实记忆。对过去的记忆为“感觉-运动”机制提供能指导它们工作、能用经验的课程对运动反射作出指导的全部回忆。相同性和相似性的联想也正是由此产生。“感觉-运动”机构为无意识的记忆提供使其变为当前记忆的手段,因为一个记忆要重新出现在意识里,它就必须从纯粹记忆的高度降到产生行动的那个确切点上来。它是圆锥体的尖端并始终在移动,一秒一秒地插入不断变换的体验平面。也因此当前并不是现实存在的样子,而是正在被做成的状态。行动的“感觉-运动”要素中,记忆也借取了赋予其自身生命的温暖【35】。 以上是对大脑分辨个体(分辨形势从而唤出个别记忆)的运作过程的论述,它产生于我们体验的起点,仅仅需要记忆介入,目的在于抽象出记忆的相似性。与此相区别大脑还有另一种运动过程,其作用在于构成类。与第一种过程的一次性产生相反,这种过程无限制地不断进行并且永远不会达到自己的目标。在这个过程中,思想通过理解和记忆的双重努力,建立了个体的知觉,建立了类的概念。其中,记忆的作用是将差异移植到自动抽象出来的相似性上;而理解的作用则在于从相似性的习惯中分解出清晰的普遍表象。通过记忆与理解的双重努力,习惯本身从运动领域上升到思维领域,我们也从(被习惯自动地摘要出来的)类到达了类的普遍表象;那个表象一旦形成,我们就构筑出了(这一次是自愿地构筑)数量无穷的普遍概念…理解过程(即努力模仿自然)同样也建立起了运动的机构(在这种情况下是人为的),以便针对数目无穷的个体对象作出数量有限的回应。以上这些机制的集合,就是被清晰表达出来的言语【36】。 实际上普遍表象的实质就是在行动平面与纯粹记忆平面之间不断地往返运动,我们以上图为例可以将其表述为普遍表象在圆锥体顶端S(各种“感觉-运动”机制发生的平面)和底部AB(全部记忆分布的平面)之间持续不断地来回摆动。在S点上,普遍表象会采取身体态度或被说出的单词的清晰界定形式;而在底部AB上,它却会形成一种外观,这个外观由上千种个体形象构成,并且同样清晰;而进入这种这样的外观,普遍表象脆弱的联合也就崩溃了…我们刚刚要将普遍表象固定在这两级之一,它就立即消失了。普遍表象存在于这两极的双向流动中,它总是准备或者凝结为说出的单词,或者蒸发为记忆。于是我们可以在圆锥体SAB中标示出无数与AB平行的断面,如A'B'、A''B''等,我们让自己脱离感觉和运动状态、而生活在梦境中的时候,往往会将自己散布在AB平面上;而我们更牢固地与当前现实联系在一起、并且对感觉刺激作出运动反应的时候,则往往会将自己浓缩在S点上。从事实的角度说,正常的自我从来不会停留在这两个极端的任何一极上;它在两极之间移动,轮流采取和中介片断相关联的位置,或者换句话说,它赋予其表现刚刚够用的形象和刚刚够用的表象,以使这些表现能够为当前的行动借得有用的帮助…一方面。“感觉-运动”状态S描绘了记忆的当前指向,它实际上除了实际执行记忆的端点之外什么也不是;而在另一方面,这个记忆本身(连同我们过去的全部)也在不断地向前逼近,因此将自身尽可能多的部分插入到当前的行动中。这种双重努力,在每个瞬间都可能产生无数的记忆状态,这些状态由我们图标上的A'B'、A''B''片断表示出来。正如我们所说,这些就是对我们过去生活整体的一次次重复。不过,每个片断的大小,都与它距离圆锥体底部或顶端的远近相一致…记忆负载着全部过去,通过两种共时性运动,他回应当前状态的诉求,其中一种运动是翻译,借助这种运动,记忆整体地与体验汇合,因此或多或少地产生收缩,但并不分裂开来,并且以行动为指导。另一种运动是记忆的自我循环,借助这种运动,记忆转向瞬间情势,并向瞬间情势显现其本身可能被证明是最有用的那个侧面。这些程度不同的收缩,通过相似性联系着各种形式的联想。因此当我们把一个回忆定位在过去时,并不是如通常想的那般如掏提包那般伸进我们的记忆实体中然后把记忆抽出来,实际上定位工作是越来越努力的去扩展,通过扩展,记忆(总是对其自身整体呈现)将它的回忆铺展到一个不断扩展的表面上,终于从彼时依然处于混合状态中的记忆实体里(朦胧的星丛),区别出那些找不到自己恰当位置的相似性(作为主导记忆与其他记忆相区别成为闪光点)。这种区别就是一种排除,在这个意义上大脑不但有助于唤起有用的回忆,而且更有助于从事件织物上排除全部其他回忆【37】。 |